我担心覃瓶儿控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和想知道身世真相的急切心情冒然说出一切,赶紧对陈老说:“她没事,您家继续说吧。”同时瞥了覃瓶儿一眼,示意她不要着急,我们慢慢打听就是。覃瓶儿意识到自己失态,脸色红了红,走到我身边,挎着我的胳膊,浑身又开始轻微颤抖。
老人很健谈,指着那两对石人石马说:“这两对石人石马虽是陈大仙的手笔,却是受墨氏夫人所托”
“墨氏夫人?墨氏夫人又是谁?”满鸟鸟“火神爷”的脾气又暴发了。
陈老疑惑地看了满鸟鸟一眼,说:“你这个小哥儿到底是不是本地人哟,连土家人尊敬无比的墨氏夫人都不晓得?她老人家说是土司王覃城的夫人嘛。当年唐崖土司和相邻的龙潭土司为争夺地盘,长年兵戎相见。为了平息战乱,龙潭土司提出‘和亲’之策,于是墨氏作为和平大使,与唐崖土司之子覃城结为夫妇。土司之间的战争也因此偃旗息鼓。墨氏夫人是一位难得的开明女子,在与山外的接触之中,墨氏夫人看到了汉人先进的文化和生产力。一次去峨眉山朝圣的时候,她专门派人在成都等地学习当地汉人养猪、种桑、养蚕、刺绣等技术,回来后传授给当地百姓土民。墨氏夫人在土司内务管理上,也有其独到之处。覃城去世后,他的儿子当了新的土司王,却很残暴凶狠,墨氏夫人绳以礼法,并亲自主持了一段时间的政务。在这段时间里,‘内则地方安谧,外则转输无乏’。后来,墨氏夫人将王位传给了覃城的侄子。这是唐崖土司史上子袭父位的一个例外,它反映了墨氏夫人的远见卓识你说,这样一位为土家族发展作出这么大贡献的夫人,你居然不晓得,是不是讨‘日绝’哟?”
满鸟鸟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眼睛望向别处。我脑袋上也开始冒虚汗,别说满鸟鸟这个粗人,就连我这个有几瓢墨水的知识分子对墨氏夫人都一无所知,作为正统土家子民来说,不面红耳热才出鬼呢。
“墨氏夫人她老人家为什么要雕这两对石人石马呢?”覃瓶儿神色恢复,好奇地问道。“这就是我马上要说到的。据说左边这匹公马是土司王覃城的,而右边这匹母马是墨氏夫人的,有人说墨氏夫人之所以雕琢这两匹活灵活现的石马,是为了表达对夫君的敬意,昭显夫君的赫赫功绩。但是这个说法更深层次的原因,没人知道。但是你们可以想像当年覃城和墨氏夫人分别骑在这两匹公母之下,那种君临天下的王者风范是不是显露无遗?”
我们都面露敬畏地点点头。
“这两匹石马有两个至今无人能解的谜,”陈老继续说道,“一是它们都是用一整块石头雕刻而成的,而唐崖当地根本没有这种沙石,前两年有考古专家来考查过,有这种石头的地方,最近也在六十里开外,那么当年的人是用什么方式把重达几吨的石头运到这里来的呢?而且啷格不用当地的青石而非要用这种本地没有的沙石?这不是舍近求远吗?”陈老指着公马的马尾,说:“你们看,这匹马的尾巴在文革时期被砸断了,现在用水泥安上去的一截是后来接上去的,用的就是本地的石头,颜色大有区别,是不?”确实,公马的半截尾巴颜色偏深,与石马本身灰白的石料有很大的区别,可以明显看出是后来接上去的。
我想,古人有古人的智慧,想一个超出当时运输能力的方法肯定不难,奇怪之处在于作为体恤民情的墨氏夫人为什么不选本地的石头,非要从外地劳神费力运来这种石头。如果说本地石头材质不好,那为什么修建土司皇城城墙以及石板小路都是本地的石头呢?这确实是一个无法解释的谜。
“还有一个呢?”满鸟鸟闷头闷脑想了一回,着急地问陈老。
“嗬嗬,另一个就有些神话色彩了。”陈老笑着说,“你们来看,这两匹马的马臀上有么子共同点?”
满鸟鸟见陈老神秘莫测的表情,走到两匹马屁股后边,看了半天才说:“除了感觉屁股特别肥之外,我没看见有其它么子共同特点啊?”覃瓶儿也走到后面,随即惊声叫道:“这两匹马的右臀上怎么都有一个小孔?”
陈老嗬嗬一笑,说:“还是这姑娘眼尖,看出问题所在。”
满鸟鸟经覃瓶儿提醒,也看见了那两个中指粗细,两寸来深的小孔,奇怪地问道:“这是啷格回事?难道也是文革时期被人破坏的?”我暗骂满鸟鸟是猪脑壳,陈老都已经说是有神话色彩了,居然还听音不听意,这智商可真
“那倒不是被人破坏的。据说这两匹石马完工不久,马臀上就莫名其妙出现了两个小孔”“是不是陈大仙或是其他人故意搞的鬼呢?”满鸟鸟猜测道。陈老说:“他敢吗?要知道当时的覃城和墨氏夫人跟皇帝皇后差不多,谁敢忤逆犯上?由于当时土司王的特殊地位,杀人不请旨,墨氏夫人又受人爱戴,哪个敢做愿做这种事情呢?”
“你也莫追问了,”陈老笑着对满鸟鸟说,“听我仔细跟你‘摆’。看见下面的唐崖河了吗?这条河流有一个很独特的特点,河水自东向西流,最后汇入乌江和长江,有‘唐崖河水倒流三千八百里’的说法。河对岸当时就是一大片农田,种的是稻谷。有一年夏天,当地农民发现田里的稻谷连续几个晚上被么子东西吃掉一大片,于是派两个人天天躲在田间守卫,想搞清到底是么子东西吃掉稻谷的,然后再想对策。第一天晚上,两个人么子东西都看见,第二个晚上仍然如此,到第三天晚上,两个人眼着眼睛守了半夜,突然发现有两个模模糊糊灰白身影,当时搞不清情况,他们不敢冒然去追,只好拿起火枪照着白影打了两枪,那两个白影被吓着了,从河对面飞到了这边。第二天天亮之后,当地人才撵着血迹一路追踪,追来追去就追到这里,看见这匹公马身上还在滴血,再仔细一瞧,发现两匹马的右臀上都被枪打了一个小孔,也就是你们现在看见的这两个小孔了。”
这显然是个神话故事。不过像这样的故事在当地非常多,也不能怪当时的人迷信色彩浓厚。事实上,历史上很多事实都是依赖神话传说而存在的,就是科学日新用异的今天,有很多神秘的事情人类仍在苦苦求索,仍在用各种形式进行猜测分析。
既然是个神话故事,也就听听罢了。我心中倒是越来越觉得奇怪,这张飞庙建在缓坡的最下面,接近唐崖河,按常规思维,这种做法不太正常吧?还有,既然墨氏夫人授命雕刻两匹石马以彰显“君临天下”的气势,为什么不建在缓坡顶部或四座山的山顶呢?那样,气势不是更加宏伟吗?
“那棵树上的红布条是有人来求神许愿的吧?”寄爷问道。
“是的。据说很灵验,如果有个三病两痛来桓侯庙许个愿,回去就好了。——当然,这是一种迷信的搞法,不值得提倡,所以如果有人来许愿,我就劝说他们还是去医院看病抓药,奈何总有人偷偷来,我也管不下来。”
“那墙上的碑文又是什么呢?”
“那个也是后来才找到安上去的,记的是一些人的名字,可能是当时的工匠吧。”陈老解释说,“雨停了,我带你们去看土司皇城保存最完好的石牌坊吧。”
离开亭子,我回头看着不成规模的桓侯庙和那两对石人石马,暗暗觉得这方寸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诡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