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柳西然摇了摇头，看着赵昀的眼睛，深情自然不必多言。“你不要忘了你体内余毒未消，身子暂时还很虚弱，正是疾病容易入侵的时候，别说是这个别院，就算是在外面，也要万分小心才是！”
“西儿，你的意思是说……”赵昀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柳西然点了点头，“我怕，这次瘟疫很快就会爆发了。”
柳西然抬眼看了看阴云密布的天空，对着赵昀挥了挥手，“所以，我的好相公，你还是乖乖听我的话离开这里吧。”
“那三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好听，你再说一遍我就走，我的好娘子。”看着柳西然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赵昀心里万分不忍，故意说了这话来逗乐她。柳西然心里清楚赵昀的目的，勉强凝了个笑容在嘴角。
“去吧，我的好相公。切记。务必要万分小心！”
“我知道了。你也是。”赵昀十分不舍地转身离去。院落里只剩下柳西然一个人。她摊开了自己满是汗水的手掌。
要说出那么多话给他们心里种下希望，实在是一件太难的事了。早知道，柳西然心里可是一点儿把握都没有。杏暖教了她那么多治病的方法，却唯独没有教过她要怎么对付瘟疫。而今……杏暖已经离开了，自己身边只剩下弦儿还可以商量。可是她们两个弱小的姑娘，要怎么对付这瘟疫呢？
柳西然看着身后禁闭的门，心里不免狠狠失落起来。烟儿是个活泼可爱的姑娘，正如赵音所言，她才没过几天好日子，老天爷怎么会忍心就这么把她带走呢？她掏出自己的手绢掩住口鼻，推开了门。
不知什么时候，昏迷中的烟儿已经醒了。看到柳西然进来，她立刻坐了起来。“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柳西然身形一颤，缓缓点了点头。“不过，烟儿你不必担心，我一定会……”
“没什么。是烟儿自己身体娇弱才会染上这个病的。烟儿怪不了任何人。原本……”她垂下了眼睑，不想让柳西然看到她眼中的痛处，“回来之前，师太已经叮嘱过我，说我此番回来，必定会经历一次劫难，若我有幸，就可以化险为夷。但是如果……”
“不要说了，烟儿！”一番话听得柳西然心疼不已。她走到床边坐下，握起烟儿的手。看到上面已经开始蔓延的斑点，柳西然的手颤了颤，但并没有放开。“你知道我绝对不会放任不管的。你也知道我是因为诊治王妃才会和她有那么深厚的感情。我一定会翻遍医书，找遍天下的良方。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虽然嘴上说得信誓旦旦，但柳西然十分清楚自己的能力，她看了看自己和烟儿握在一起的手，顺势为她诊了脉。脉象很乱。柳西然从来没有碰到这样的脉象，她试图不露出任何声色，但烟儿还是一眼就看穿了。
“虽然烟儿和西儿姐姐相处得并不久，但也算是了解姐姐的性子了。你越是想要隐瞒什么的时候，眼中反倒越是闪烁。其实你没有必要说那样的话让我安心，我自己的身体，自然是我自己最清楚了。病来如山倒。我怕这一劫我是没有办法度过了。”从柳西然的手中把自己的手抽回来，烟儿了然地笑了笑，“西儿姐姐你也不要就在这里了。烟儿染上的毕竟是瘟疫，要是传染给了你，让我怎么安心？”
“不要胡说八道了。我既然说了那样的话，就必然会做到。你是昀的妹妹，便也是我的亲妹妹。我是家中最小的一个，和你一样几乎没有体验过什么是关爱。我知道有的时候不只是药可以治病，亲情也是可以的，烟儿，不要这么早就放弃，你会让我们心寒的。”柳西然替烟儿捋了捋头发，怜惜的话语让她泪盈于睫。
“烟儿出门的这十年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家，想着家人的温暖。还时刻因为这个受到师太的责骂，说我要是不能静下心来，就没办法养好我这个身子。可我只是一个孩子，哪里可以说忘记就忘记？这次我回来，哥哥姐姐都待我极好，让我觉得自己再受十年的苦都值得。特别是你，西儿姐姐，你看我都不愿撑你一声嫂子，便是觉得，你对我就像是亲姐姐一样好。”烟儿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柳西然心中一阵翻腾，也是酸涩不已。
“我一会儿让弦儿送些粥来给你，一定好喝。不管有多难受。要是不吃东西，哪里会有力气呢。”柳西然看出了烟儿眼中的不舍，“我要回柳府一趟，我的医书都放在娘家了，我要回去取。我还会再来看你的。”
“嗯。”烟儿乖顺地点了点头，躺了下去。柳西然替她盖好被子，掖好被角。转身出了门。
回到自己住着的院子，看着几个丫鬟正准备围上来，立马伸出手阻止了她们。“我刚从烟儿那里回来。”
见到自家小姐神色不对，锦儿上前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柳西然只能点头，“烟儿她，染上了瘟疫。”
“什么？”一众丫鬟都慌了神，“茗烟郡主她……”柳西然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吩咐道，“瑟儿你去熬点儿粥，待会儿由弦儿送到郡主身边去。弦儿是学医的，比你们更懂得怎么防范。你们小心着点儿，万不可逞能去烟儿的别院。锦儿，你伺候我沐浴更衣，给我拿新衣服来，换下的衣服都拿去烧点。”
“是。”两个丫鬟各自走开了。弦儿一脸凝重地看着柳西然，“小姐确定，茗烟郡主得的是瘟疫么？会不会只是普通的风寒，而小姐你误判了？”
“我也希望你说的是对的。”柳西然叹了口气，“可惜，从烟儿现在的症状来看，已然是八九不离十了。”
“可是，我们从来都不知道怎么对付这种瘟疫啊？”弦儿也担忧起来。
“所以，我一会儿会回柳府一趟，取回杏暖留给我的那些医书。虽然她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帮助我了，但我希望她留下的东西能够帮到我，如果她，在天有灵的话。”每每说到杏暖，心口就会疼痛。即便赵昀对她说了很多次，她还是没有办法解开心里的那个结。杏暖已经从那个牢笼逃离了这么多年，带着恨意坚强地活着。也没有活得不好。可有朝一日让她发现自己当初不过是误会了那个人，想要给他原谅，期待回到他的身边。
可惜，那个人的身边早就不再属于她一个人了。她试图隐忍，忍让。可是，爱不就是自私的吗？既然是自私的，又怎么会甘心拿去分享。就算他一个人二十日都在自己的身边，可还是有十日不得不在梦中醒来，面对一个空荡荡的屋子。
看到小姐因为杏暖的事又陷入沉思，弦儿看了看在里面招手的锦儿，轻生说道，“小姐，水已经备好了，还是先去沐浴更衣吧。我一会儿会再去为郡主进行诊治。”
柳西然回过神来，对着弦儿点了头。转身走入浴室里。
沐浴更衣完毕，衣服也让锦儿拿去烧了。柳西然稍稍放下了心。对着锦儿说，“陪我回一趟柳府取点儿东西吧。顺便，你也很久没有看到林昭然了吧？”
这个时候还能拿自己开玩笑，只希望小姐不是伪装给自己看，而是真的暂时放下了。她前去给柳西然开门，等着她走过来。“小姐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才是。有些事情，如果是天命，人力是没有办法回转的。”说完锦儿又想掌自己的嘴，本来是想劝慰两句的，说天命干什么，小姐还不够闹心吗？
“就算是这样，我也要拼一拼。”自己不就是逆天改命的一个例子吗？柳西然暗暗握了拳头，出了门。
“西儿，你这是，要出门？”赵昀得知柳西然回来了，从书房出来，还没好好看她一眼，就看她又准备出门了。
“我只是会娘家去那些东西。不是什么大事。顺便，我还想一路上看看外边的情况。赵二爷每天都去那么多地方，难免会把病症传给其他人。还有，瘟疫的来源必须要找到，不然没有办法克制住。”柳西然明白赵昀对她的担忧，但她同样也担忧着整个京城。毕竟这里最为繁华热闹，疾病一旦蔓延开来，就很难收住了。
“去吧，西儿。明天我亦会秉明皇上，让他派人彻查疾病的源头，先控制住病源，剩下的事，虽说还是很难，但相对而言容易多了。”赵昀对着柳西然笑了笑，希望她同样可以对自己安心。
柳西然出了赵王府的门，一路上几乎没有看到什么异样。街道上依旧熙熙攘攘，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可是这热闹之中，总有什么东西让柳西然觉得担忧。她想起来赵二爷死的时候那种凄惨的样子，想起上一次发现他躺在街边身上只披着一张破毯子的可怜模样，心里突然一凛。
她知道什么样的人如今可能已经染上瘟疫了。她的眼睛略过街道上的繁华，转而看向了那些较为阴暗的角落里。那些以乞讨为生的人，免不了会吃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所以会染上疾病毫不奇怪，但是瘟疫……实在不是柳西然所能想到的。
就在上次发现过赵二爷的地方，有个乞丐正躺在那里，身上披着的正是赵二爷的那个破毯子。而他的手臂露出的地方，赫然就是和赵二爷还有烟儿一样的斑点！
“小姐，怎么了？”见自家小姐正看着一个乞丐发愣，锦儿不由得喊她，“没事儿吧？”###第152章 柳秀然的恨意
柳西然回过了头，心里突然漫起一层阴霾。那些街角的人虽然并不起眼，但一旦和大街上的人有了任何接触，都会有把疾病传染开的危险。但即使是柳西然，此时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自己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情怀高尚的话，怎么说都比不上杏暖。怎么又是杏暖？遇到麻烦的时候，自己真是三个念头都离不开她。
“没什么，我们走吧。”柳西然把眼神从那个乞丐身上移开，继续走自己的路。一路上，虽然一直对自己说不要去看，还是免不了要去看那些躺在路边的，仿佛随时都会死去的乞丐。锦儿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按理说，现在还是夏天，比不上冻人的冬日让那些无家可归的人在风雪中凄凉死去。
可是现在这样的情景，锦儿再笨，都能从自家小姐凝重的神色中看出端倪来。加之她也看到过赵二爷的惨状，便不得不把一切联系到一起，“小姐，莫非……”她的话才刚出口，柳西然就摆了手。锦儿一看，前面就是柳府了。
“进了府，可不要随便乱说话。他们问什么，自然有我应付着，懂了吗？”柳西然深知锦儿不是不够伶俐，就是有的时候嘴太快了，自己想挡都挡不住。万一被父母知道自己正在照顾烟儿，还不被他们念叨一顿吗？但是作为女儿，自己又不得不给他们提点一下现在的情况，让他们好歹有些防范。
刚刚进去，就看到了四姐柳秀然。柳西然远远地喊了一声，“四姐！”柳秀然回过头，一张脸笑得很是灿烂，“西儿，你怎么回来啦？我还在想你是不是在那边过得太好，根本就没有心思挂念我们呢。”
“四姐哪里的话。王府那样的地方可要步步小心不是？”回应了柳秀然打趣自己的话，柳西然踮着脚张望了一下，“父亲和母亲呢？”
“爹外出办事去了，不在。母亲正在陪着承业玩儿呢。你要去看看吗？”柳秀然刚说完，就发现柳西然一脸的心事，“怎么了，西儿，你的脸色不是很好。莫不是还在为前几日的事情伤心？其实事情都过去了，只要你和世子在一起，不就一切都好吗？”
“是是是。西儿当然会好好当这个世子妃的。可是眼下，我有些要紧的事要处理。如果可以，还请四姐不要告诉母亲我回来了。”
是什么事还要瞒着自己的母亲？柳秀然一愣，拉过柳西然的手说，“西儿，有什么事可千万不要瞒着我。要知道，我这个姐姐可是很疼惜你的。不要把自己憋坏了，懂吗？”
柳西然十分诧异柳秀然居然会有这么细腻的心思，当初自己会和她交好，完全是为了能有个人陪着自己一起斗柳嫣然。实则自己心里对柳西然的性子也没有怎么摸透。只觉得她看上去敦厚善良，没有什么坏水。而且现在居然还能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柳西然心头一热。
“多谢四姐担心了。西儿只是回来取些东西。茗烟郡主病了，还需要我的照料。就怕母亲见了自己一时半会儿不肯放我走，我也不好意思开口。这边非要留着，那边也得罪不了，会让我左右为难的。”
“原来是这样。”柳秀然了然地点头，“那你要取什么东西就尽快去取，免得被母亲看到了，又要怪你回来了都不看她，生气起来就不好了。”
柳西然点过头就往自己曾经的房间走去，锦儿跟在后面走了几步，柳西然不忘回头轻声取笑她，“还不去找你的昭然哥哥，跟在我的身后做什么！”锦儿脸蛋一红，娇羞地转身跑开了。柳西然又不免叫住她，“我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就能出来，你可要快点儿。”
柳秀然觉得奇怪，跟着柳西然进去的丫鬟锦儿怎么又折返回来了，脸上泛着红晕不说，见到自己什么都没说就径直从自己身边走过去。柳秀然抬头看了看她走的方向。心里一凉。原来柳西然还没出嫁把这个丫鬟带走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丫鬟和林昭然走得很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