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西然只是觉得，那是烟儿为了安慰自己才这么说，不过她还是淡淡地笑了笑，“那最好了。烟儿。如果你不愿意等，我会每天祈祷你去一个好人家的。”
在柳西然的怀抱之中，烟儿渐渐闭上了眼睛。她就这么痴痴的，感受着烟儿的生命一点点逝去。她把烟儿在床上放好，走出门去，首先做的便是踢翻了院门处摆着的三个火盆。然后看着赵昀过来，后面跟了几个人，抬了一口棺材。还没有走到院门口，那几个工人就不愿意再走了。赵昀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好作罢。给了银子打发他们走了。
可是棺材距离这里还有一段路程，上好的木头又格外地沉重。可是……能怎么办呢？或许等到烟儿下葬的时候，都没有人愿意抬这棺材，走出王府大门，外面的市民都会被吓跑吧？柳西然深知这人情冷暖，她走过去，看着赵昀说，“走，我们把这棺材抬过去！”
赵昀虽然并不是个肩不能抗的人，但见柳西然要这么做，又看着她一脸的伤心疲态，十分不忍心。“我一会儿叫……”
“不用了。我可以的，我连你都能扛得动，你还觉得我动不了这个吗？”柳西然看似轻松地和赵昀开着玩笑，但是赵昀怎么会看不出她的伤心和难过，自己这个妹妹，从小就被送到外面去，刚回来的时候，看到她对着西儿和善的微笑，他觉得她们两个此后一定会相处得很好，没有任何芥蒂，就像是亲姐妹一样。经历了赵二爷的事情，两个人之间的情感更是深了一层，连自己都觉得烟儿待她更为亲厚。
可没想到烟儿的病情来得这般迅猛，昨日才刚刚发病，今天居然就已经香消玉殒，老天究竟是有多不疼惜自己的妹妹，让她从小受苦到现在，好不容易可以得到幸福，就这样被葬送掉。看着柳西然费力地抬起来棺材，赵昀往前挪了挪，想要把更多的重量压到自己身上，柳西然一路走得歪歪斜斜的，好不容易才到了院子门口，就一头栽倒到了地上。###第157章 化为烟尘
“西儿，你没事吧？”他知道西儿昨晚睡得不好，一直都在想着公子舒云和杏暖的事。她一定是把那些错都揽到自己的身上了。他的西儿，总是这么傻。
“我没事。”柳西然的脸色惨白如纸，她从赵昀的怀抱里挣开，“不要离我这么近，我还没有沐浴过呢，或许会……”
“我不在乎。”赵昀只想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但越是向前，柳西然反而逃得更远。
“现在我们还是把精力都用在处理烟儿的后事上吧。她毕竟是郡主，规格不能太低了。她生前没有办法享受那么多开心的生活，死后也要风风光光的才行。”柳西然说着，走进了屋子里，先是抱出了一层锦被铺在棺材里，然后把烟儿抱了出来，放在锦被上面，过程中她一直都没有说话。赵昀也很识趣的一个字都没有讲。
“小姐，我……”端着一堆东西的弦儿一来就面对了这样的状况，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反倒是柳西然开了口，“东西你先放在那边的房间里。这个院子暂时不准任何人再进来了。”
“昀，你……你去通知娘亲和老太君吧。我实在是……”柳西然觉得自己的身子都摇摇欲坠，她扶着院墙，勉强站着。
赵昀离开，不一会儿就带着赵王妃和老太君过来了。赵王妃和老太君的步伐都非常快，险些就摔倒在路上。赵王妃更是已经满脸泪水，“我都还没有好好地照顾一下烟儿，她怎么就忍心离开我呢？”在距离院门还有五米左右的时候，柳西然示意赵昀不要再让她们前行了，又吩咐了锦儿把准备好的东西拿到二人面前。
“瓶子里的是祛毒丸，还请老太君和王妃服下。”然后又取过已经用酒精浸过又去过味道的锦帕，在交到两个人手中的时候，还犹豫着话要怎么说才好。弦儿看了一眼柳西然，她了然地点了头，说道，“老太君和娘亲都知道烟儿的病非比寻常，所以为了以防万一，用弦儿给你们的锦帕掩住口鼻之后，再过来看烟儿最后一眼吧。”
两个人虽然心中万分悲痛，但也清楚现在的状况，于是用锦帕小心翼翼地掩住了口鼻，慢慢走到了棺材前面。躺在棺材中的烟儿看上去十分美艳动人，就像只是沉沉睡去了一样。赵王妃一度试图伸手，都被柳西然阻止了。
老太君盯着自己最小也是最可怜的孙女看了好一会儿，后退了几步，把锦帕扔在了柳西然身上，“你不是自称什么神医的吗？为什么却治不了烟儿的病？我要你何用？不过是一个市井妇人，到底是凭什么迷惑住昀儿的？就凭这些根本就没有用的医术吗？”
赵昀一下子惊慌起来，心中虽然为西儿不平，但更怕惹怒了老太君让她气急攻心了。只能婉言说道，“这哪里能够全数怪到西儿身上呢？祖母。您也知道这本身就是一种很难治疗的疾病，就算你请再多的名医都是这个结果。我知道烟儿离世让您很伤心，但是……”
“够了！”即使赵昀觉得自己的言辞已经足够谨慎了，还是惹恼了老太君，“她是你娶进门的人，你当然会向着她说话，或许你早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觉得我根本不应该放过我弟弟，可是你真的觉得你的枕边人会全心全意的对你吗？如果你不是世子的话。在大街上，她哪里还会看你一眼。现在好了，烟儿死了。我的烟儿从来都是受苦的命。”老太君说完，气呼呼地转身离开了。
赵王妃也后退了几步，刚才老太君的话的确让她的脸上也难看了很多，“昨天你们出门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们可以请回公子舒云呢。可是……没想到你们是空手而归。只是……”王妃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不能把烟儿的死怪在你们身上，特别是你，西儿，你自己不要想太多了。烟儿的命运就是如此，或许早就注定了要这么凄凉地离开。你们找个地方好好安葬她吧。或许……”
赵王妃明显有什么不忍心说出口，她稍作停顿，还是开了口，“我知道烟儿的病是有传染性的，所以，我明白最好的方法就是火化了，不会留下任何后患，这个院子也要打理一番。这些事情，我就交给你了，西儿。我知道你很疼爱烟儿，肯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柳西然似是没有什么意识地木讷地点了点头，“放心吧，娘亲，西儿一定会做到的。”
赵王妃也离开了。弦儿收拾了一下东西，觉得自己呆在这里根本没有什么用处，看着一脸疲惫的柳西然和一脸心疼的赵昀，她不由得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今天你和皇上商量此事，有什么进展吗？”弦儿走后，柳西然艰难地开口对赵昀说道。
“皇上说会派人调查这事，还让宫中的御医翻查各种文献研究这到底是什么瘟疫。虽然现在瘟疫扩散的范围还不算太大，但是路边的乞丐和那些郊区的穷人已经有不少已经染病或者死亡了，要是继续扩散的话，难免不会殃及到京城中的达官贵人们。如今，对于出入皇宫的人，都要一个个经过太医的检查才行。”
“嗯，皇上能够采取措施最好了。”柳西然淡淡地开口。“不如我们就在这个院落里面处理好烟儿的事情吧，若是我们把她抬出去，必然会惹来很多的麻烦。正好可以连着烟儿以前的东西统统烧掉。我有法子可以让烟味不那么重。”
“就在这里？”赵昀觉得十分惊讶，在母亲提出要火化烟儿的时候，他就已经觉得非常惊讶了，没想到西儿居然就想在自己眼前解决这个问题。“西儿，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我们再商量？”
“不！”柳西然咬着嘴唇拒绝，“我很好，我什么事都没有，但是烟儿就不一样了。白芷花的效力一过去，她就没有办法保持现在的样子了，我不愿在看到她之前的模样。我希望她可以就用这样的面目离开。而且、而且我说了，如果我们要把她从府中运出去，京城的人一旦知道了，必然会出手阻止的。那个时候……那个时候……”
“好了好了。”赵昀握住柳西然颤抖的手指，“什么都听你的，一切都由你说了算好吗？我什么都不再争论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你派人下去准备吧。”柳西然说着，摆了摆手。赵昀很无奈，只能离开。
看着赵昀的身影越来越远，柳西然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从低沉的呜咽到放声哀嚎。就在方才，老天军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刺一样扎在她的心上，她觉得自己就快要承受不住了。后来赵王妃虽然安抚了她，却也提到了公子舒云的事。这是她目前最难放下的事情了。
为什么自己再活一生，虽然避免了上一世的悲惨结局，却还是要面对这么多的悲伤困苦？难道是老天爷把前世的痛苦化成了一小份一小份的加在自己身上吗？
赵昀刚刚走到一半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哭声，他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转身回去，他知道柳西然打发他走的原因就是想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她已经压抑了很久了。从昨天到今天，现在烟儿已经去了，让她好好发泄一下未尝不可，只希望她发泄过后就可以振作起来。
在赵昀严厉的命令之下，好歹有几个下人愿意扛着柴火往茗烟郡主的院子走去，不过也只是在院子不远处就扔了柴火走了。
柳西然冷然地看着他们来来去去，柴火越堆越高，自己动手把他们一点点挪到了院子的空旷处，架起了一个火堆。在火堆的上面，洒上了一层木尾花花粉，可以有助于燃烧，又可以防止烟尘太大。
然后她把烟儿用过的东西全数地堆在了上面，在把烟儿放在火堆的最上层，又在烟儿身上洒下了花粉。贵重的棺材也被她拖到了火堆旁边，准备一起烧掉。赵昀就站在一旁，但柳西然始终一言不发，没有要求赵昀前来帮忙，他也就任由柳西然自己忙活了。
火堆架好了，到了要点火的时候，柳西然从自己身上掏出了一个火折子，让赵昀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她熟稔地把火折子打燃，扔到了木柴堆里，在木尾花粉的助燃下，很快就燃烧起来。
柳西然就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知道因为洒了花粉的缘故，过不了一个时辰，烟儿就会化为一堆粉末了。她还不知道自己要把那堆粉末怎么办。
明明是站在火堆旁，柳西然却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冷意。
赵昀走到了她的身边，试图把她拉走，不让她呆在这里看着烟儿。但是柳西然异常坚决，“我不走。昀，你最好离我远点儿，我觉得我……”
“不许你说那样的话。你看起来很好，你绝对不可能被传染上的。”赵昀知道她想要说什么，厉声地打断了她，但是柳西然依旧把他推离了身边。“我会在这个院子里住上一段日子，直到我确定我没有被传染上。”###第158章 承受所有的错
“你不需要这么做，我确定你是绝对……”赵昀还想说话，却看到柳西然摇头，“昀。我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你，你怎么能不懂我的心呢？不要辜负了我的好意。最多两日，我就可以知道我有没有染病了。那个时候我一定会回去的。你何必担心呢？”为了安抚赵昀，她生生地把一段日子缩短到了两日。
赵昀还是一脸的担忧和悲伤，但是他能从柳西然的表情看出来她已经心意已决了，自己再说什么都会是徒劳的。要不是让她听到了母亲和老太君的话，她的心结其实就已经解开了。
赵昀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隔着些距离站在柳西然身边陪着她看着燃烧的火堆，不再靠近她一步。站了一会儿，他都有些累了，柳西然却不肯去休息。
这个女子执拗起来他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去休息吧。上朝回来就来了这里，一定很累了。”柳西然自然是看出了他的疲惫，催促着他去休息，“这里的事，母亲已经交给我了，我就一定会处理妥当的，你不必忧心。”
“让我忧心的不是这些事情，而是你。西儿，你不要把自己逼得那么紧，烟儿是因为瘟疫才会离开的，根本就和你无关。”赵昀觉得自己都快被压迫得崩溃了，柳西然那么一个睿智聪慧的女子，怎么就会在这件事情上钻了牛角尖呢？
柳西然的嘴唇抖动了半晌，才勉强发出了声音，“和我无关？你怎么会觉得和我无关呢？如果不是我告诉茹婉公主杏暖的行踪，不是我答应她让杏暖和皇上见一面，杏暖怎么会轻易地拾起旧情，回到那个曾经给她带来痛苦和绝望的深宫中去？她又怎么会在这么多年后选择用同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这分明、分明就是我的错啊！要不是这样的话，我们去求公子舒云的时候，他看在杏暖姐姐的情面上，也一定会来给烟儿治病的，这样烟儿就不会、就不会……”柳西然说着说着，已然是泪流满面。
“够了！西儿，按照你这样说的话，我也有错是不是？当初你问我你这么做是对是错的时候，我是怎么回答你的？哈，我告诉你，那是杏暖自己的选择，和你没有太大的关系，所以你才没有出手阻止，知道她进宫的消息你还为她觉得开心……是啊，如果我们当初阻止了皇上带她进宫，我们就可以请到公子舒云，但公子舒云就一定可以救烟儿吗？”赵昀不知道心中哪里升腾起怒气来，他爱柳西然自然是已经爱到了骨子里，所以没有办法忍受她用这样的想法来折磨自己。
“你没有错，是我的错……”柳西然满脸的泪水，“你走吧，回去，好好休息。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不想谈论这件事情。你就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陪着烟儿吧。当我求你了赵昀，就当我求你了。”
赵昀原本还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全部咽了下去。罢了罢了，他甩了甩袖子，带着一脸的愠怒离开了。
柳西然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只觉得心里一阵翻腾，难过到站不稳，整个人蹲到了地上，像是拍冷的猫一样蜷缩成一团。
看到赵昀一脸怒意的回来，几个丫鬟都觉得不知所措。感情这么好的两个人，在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时候，不是更应该相互扶持着的吗？怎么反而会……吵架呢？
丫鬟们面面相觑，瑟儿更是直接就想出去，却听到不远处的赵昀叹了一口气说，“别去了，就让她一个人好好待一会儿吧。”
“就是，瑟儿，别去了，小姐现在不知伤心成了什么样子。就连世子都劝不住，我们谁去都没用的。”一向冷静的珠儿开了口，瑟儿这才停住了脚步回来。
“你们说，小姐这两日一直照顾茗烟郡主，会不会有什么事啊？”锦儿一脸担忧的问话却遭到了三个人的眼刀，“呸呸呸，让你胡说，再说这种话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是我不对。我只是太担心了……我们家小姐这么好啊，一定不会有任何事情的。”锦儿赶忙自己拍了自己的嘴，说了句吉利话。
从小和柳西然一起长大的四个丫鬟对于她的脾气也是再清楚不过的了。此番受了这样的打击，她们很清楚柳西然心里一定很难过。就连世子都气呼呼地回来了。她们还是等到明天小姐稍微冷静了再去也不迟。
可是四个丫鬟又不禁为自家小姐提心吊胆，她一个人把这些压力都承受下来，怎么能够受得住呢？于是她们面面相觑地，很快就理解了对方的心思，开始各自行动起来。
一个时辰过去，火堆的火就快熄灭了。柳西然手中捧着一个罐子，预备把烟儿的骨灰拾起来。前世痛苦的记忆已经很久没有浮现在脑海中了，这个时候却变得分外清晰起来。她才发现自己报复了柳嫣然和她娘，还有一个人没有报复。
那个真正把她逼上绝路的商户。因为他给了柳嫣然同样的命运，自己都快忘记了前一世的刻骨仇恨了。可她现在什么力气都没有，她把滚烫的骨灰一捧捧的装到罐子里面，竟然会有一种恨不得现在死去的人是自己的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