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什么?”她惊讶得看着我。
“敢不敢牵你的手啊。”我用力握紧手心,手心里的柔软像一尾鲜活的鱼游来游去。
路过影城的时候宣儿提议去看电影,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回到宿舍已经十二点了,李瑁依旧是在游戏中奋斗,张野裹着被子躺在床上翻阅杂志。
“你去哪了?郗璨一直在找你。”李瑁从游戏副本的厮杀中抬起头。
“完了,那你怎么也不给我打电话?”糟糕,我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我把晚上去接郗璨的事忘到九霄云外了。
“我想给你打来着,郗璨让我别打,说你在开车,就你那技术本来就不怎么地,再接个电话万一怎么着咱们怎么向你父母交代啊?”
张野发现我的脸突然变黑了,“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郗璨的事?”
“这会还真让你说对了。”虽然我仍是一副嬉皮笑脸,但是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的愧疚如同滔滔江水,忐忑不安的拨通郗璨的电话却不知道怎么向她解释,紧紧的握着手机一语不发。
“怎么不说话啊?您终于忙完了吗?”话筒里传来郗璨冷冰冰的声音。
“郗璨,对不起!”
“对不起我什么?”
“你现在在哪里?”
“刚刚洗完澡正准备睡觉。”
“对不起!忘记去接你;还有,对不起!我今天把车的保险杠撞坏了。”
“你受伤了吗?”
“我没事。”
“人没事就好,我有点累了,明天再说吧,晚安。”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安静,一种深藏于疲惫中的安静。
“好的,晚安。”
挂掉电话,点上一支烟走到阳台上吹着冷风,刺骨的冷风像残忍的刽子手一样将所有昏黄的路灯拦腰斩断,我背着风一个接着一个的吐着烟圈,那些愁眉不展烟圈迅速消散,变幻出一张张郗璨的脸,其实郗璨如果你可以暴跳如雷狠狠的骂我一顿,也许我的内心就不会如此晦涩。
正抽着烟,宿舍的门被推开了,门缝里露出格子的脸,他一进门便径直走到阳台,从我嘴里夺走正在燃烧的香烟自己闷不吭声的抽起来,他眼睛还红红的,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寒风掀开他额前长长的刘海。
这个表情我很熟悉,是格子失恋后的招牌表情,只是纳闷格子好久没坠入爱河了,怎么会突然失恋了。
想到崇拜姑娘,也就是宣儿我有点心虚,内心翻涌着莫名的烦躁。很久以后格子自己先出声了,他开始声泪俱下的唱起梁静茹的《崇拜》。
“我存在在你的存在,你以为爱,就是被爱,你挥霍了我的崇拜。我活了我爱了,我都不管了,心爱到疯了恨到算了……”
一听他鬼哭狼嚎的唱这首歌,心里更不是滋味,虽然从他上次看完节目回来,一直断断续续在宿舍里荒腔走板的唱这首歌,但是脸上一直都是挂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甜蜜讯息,真正哭唱这首歌这还真是第一回。
我连忙问他怎么会事。
“知道什么叫香消玉殒吗?知道什么叫红颜薄命吗?我他妈这下算是都知道了。”他语无伦次起来,胸口剧烈的颤抖。
“怎么了啊,格子。”
“我一直……一直都在打听她的名字……”他已经泣不成声,“现在我终于打听到了,然而我却永远都不会再看见她。”
“到底怎么了?”张野和李瑁闻声一起涌进阳台。
“今天傍晚校门口发生一起车祸。”
“撞上你了,伤哪了?你不是四肢健全着吗?”张野裹着被子,裸露在冷空气里的腿瑟瑟发抖。
“她死了。”格子的眼神里闪烁着一望无际的心死如灰。
“谁啊?”
格子伸出手,死死得抓住我的衣领,“崇拜姑娘,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她就是你一直去茶楼苦等的宣儿!”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我知道她是道听途说了,格子那一滴滴鳄鱼的眼泪轰隆隆砸到地板的一刹那,我分明也感觉到天昏地暗。
“别激动,今天傍晚宣儿确实被撞了,是我撞的,我开的是郗璨的车……”
“你!你真是禽兽不如,你是不是得不到就想毁掉她?一定是这样。”格子已经疯了,声嘶力竭的勒着我的脖子,张野和李瑁见势连忙上来拉他。
“她活的好好的,但是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天真?我好像跟你说过,宣儿是我的女人。”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得那么残忍和冷漠,我使劲掰开格子的手顺势一推,他踉踉跄跄的倒在李瑁怀里。
格子被我的冷漠震惊了,但是很快回过神又冲过来抓我的衣领,我后退一步躲开了,一字一顿的警告他,“你最后别烦我。”张野跟李瑁也面面相觑,格子这个人虽然有很多毛病,但是我从来没有真跟他翻脸过。
呼啸的寒风终于刺透厚厚的夜幕,无数的痛苦、误解、隔阂从那只鲜血淋淋的窟窿里喷薄而出,我在一声悠长的叹息声中愤然转身走进房间。
郗璨篇:
在我们所经历的事情,我们所拥有的东西,我们所承受的痛苦中,末班车错过了就不会有下一班,片尾曲听完故事就会落幕,酒醉了属于你的宴席就会结束;但是有些泪流了还会再流,有些伤痛过还会再痛,甚至是心碎了还会再碎。
教室空落落的,像一片荒野,那些从我刚刚弹奏过的《悲怆奏鸣曲》中滞留下来的尾音缓慢的划开白炽的寂寥,窗外漫无边际侵袭而来的寒风,听起来像是一种剧烈的呜咽。
我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通电话,然后我就不再等徐昂了。
“喂!李瑁啊,徐昂回来了吗?”
“那没事了,不用给他打电话,他总是开快车,万一因为接电话分心就太危险了,我明天再找他算帐。”
挂上电话,已经十一点半了,我想他一定不会来了,狮子座是言而有信的,他没有来一定是忘记了,但是是什么事情会让他忘记了说一定会来接我这件事情?
关上教室的灯,独自走在夜深人静的弄堂里,黑压压的夜幕像一片无垠的棉花田,静静地吸收掉白天所有的喧嚣,淅淅沥沥的恐惧感汇聚在一块周而复始地从脑海俯冲向柔弱的心室。
最后一般地铁早已经离站了,公交车的站台上除了通宵达旦闪烁的广告牌就只剩下刺骨的冷风肆无忌惮四处流窜。
这个路段可以招到出租车应该也算是像中了彩票一样的幸运吧。
我的影子在一盏路灯到下一盏路灯的距离中飞快的长短变幻。
“听张野说徐昂跟一个女孩去新天地吃饭去了……”李瑁的声音拥有无比强大的力量挥之不去的盘旋在我的大脑中。
一道斑马线的长度,一条狭窄弄堂的长度,一次惶恐不安的长度,一个个匍匐于阴冷路面的那些阴郁而冷清的流光与惊慌,那些闭口不言的、强烈到邪异的失望与爱恨,潮汐一样源源不断地奔腾在我的思绪中。
豁然开朗,终于走到灯火辉煌的路段,路上熙熙攘攘的车流像渐次苏醒的晨曦,所有的黑暗都被它撕碎。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盯着屏幕的号码顿时有种心酸油然而生,过了很久当我按下接听键时,电话那头那片沉默。
“你怎么不说话啊?您老人家终于忙完了吗?”我说。
“郗璨,今天真的很对不起!”
“对不起我什么?”我很虚伪。
“你现在在哪里?”
“我刚刚洗完澡,现在正准备要睡觉。”然而就在我聚精会神地撒这个谎时,一辆没有载人的出租车正从我身边缓缓开过。
“我知道你一定在生我气,就连我自己此时此刻也在生我的气。对不起!我竟然忘记去接你;还有,对不起!其实我今天开车的时候一直很小心,但是中途还是把车的保险杠撞坏了。”
“你受伤了吗?”我的耳朵里发出一阵“嗡嗡”的轰鸣。
“我没事。”
“真的没有受伤吗?”
“连皮外伤都没有。”
“人没事就好,我有点累了,明天再说吧,晚安。”我看见前面又有一辆出租车正迎面朝我开来,赶紧挂掉电话。
拉开车门之后,我一直自言自语:“人没出事就好,也许只要你平安就很好。”
“原来是发生了点小事故,所以忘记了自己说过晚上十点半要来学校接我这档事了。”
我这样跟自己说。
但是一觉醒来我就知道我错了。
跟徐昂一起去奥迪4S店,当我看着眼前这两辆几乎一模一样的白色奥迪TT那么亲密的靠在一起,就有种莫名的焦躁爬上心头。
当那个棕褐色的眼眸像太妃糖一样熠熠生辉的女孩款款向我们走过来。
徐昂一直因为撞了车而歉疚的脸上出现了灿烂的笑容,他说:“你认识她吧?我昨天才知道她就是你说的校花——宣儿,原来我跟她早就认识了,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是已经在MSN上聊了很久了,你说有多巧合,我竟然开着车跟她发生了一场交通事故。很巧合对不对?难以想象……”
我点点头,“嗯!难以想象……太难以想象了!”
一阵头晕目眩,赶紧扶住徐昂的胳膊。
“你怎么了?”徐昂问。
“不知道,我现在左边脑袋就像是面粉,右边脑袋是水,一想问题,就满脑袋糨糊!”
原来我成了为你们牵线搭桥的月老。
徐昂你知道我此刻的心情吗?你当然不会知道,但是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次,在我疾恶如仇的给了我女友口中的负心汉的你一耳光之后,你迅速还给我一耳光,那一耳光让我听见了天崩地裂的声音,那一瞬间我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感觉一只只丑陋而自卑的纤小蠕虫从清脆的鼓膜中陆陆续续流淌而出。
就是那样的感觉。
你给我的那个耳光,我曾说不会轻饶你,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