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四前几日将马匹赶了回来,好几匹马在雪地里扭伤了腿,在一切资源向战争靠拢的凉州,那些东西的价值,不能用常理想象。
刘四回来的时候,曾经的同袍都很羡慕这个老杀才,上面的将军是个娃娃,白亭的边军每天三顿干饭吃着,已经让很多人羡慕了,现在听闻,白亭城还能自己生产军械,往凉州每三天送一次东西的马队,着实让很多人羡慕,当然李平这个少年将军的名字也传遍了河西道。
出手大方,对手下人好,眼界高,现在河西边军的补给比往年多了一倍,李大亮故意放出风声,今年河西道边军军械充足,粮草不忧,靠的就是白亭城的马队。
真的是积少成多,河西边军正军三万二,有地方支援的,国家配给的,现在又加上李平这个突然冒出来的。
武德九年,河西边军丢了人,身为边军的人,那个心口里面没有压着一口气,李大亮看着军中司马送上来的文书,长叹一声:“军心可用。”
长安送来的官牒中,要求李大亮慎战,因为贞观二年,大唐不打算用兵,李世民做了皇帝,一场玄武门,十六卫的实力至少消减了两层,再加上十六卫将军的更换,至少两年十六卫是不敢轻易动用的。
明年就是第二年,李大亮判断贞观三年大唐才会出兵。更何况现在草原上正乱着呢,大唐不可能去趟这趟浑水。
明年让突厥人在消耗一年,等到大唐缓过劲来,再和突厥人好好算算渭水的账。
今天是大年三十,这是李平来到大唐过得第二个年。
去年,李平白手起家,总担心突厥人突袭,小命呜呼。不敢有丝毫懈怠,今年手握两千大军,李平才算有了一丝底气。
一大早,没有人去训练,除了必要的值守,都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天,李平和刘四李一他们在小院子里面烤着羊肉,聊着有的没的的天。
人是一种很奇妙的生物,李平想要给自己一个定位,她是李常之子,那个老兵对前身的父爱,李平看来九年,当李平真正的掌控了主导权时,李常却战死了。
李平觉得自己是个西贝货,他找不到自己的根。
今天的李平比往日少了很多话,日子特殊,也没人看出来李平有哪里不对,毕竟李平平日里的话也不多。
灵魂的孤独才是真正的孤独,李平从中午就开始喝酒,还有从波斯进口的三勒浆、从大食进口的马朗酒,李平一口一口的吞咽,身体愈发麻木,意识却越来越清明。
大块的肉,是羊肉,大碗的酒,是三勒浆,马朗酒,校场上从傍晚就开始点着篝火。
苍凉的陨声,配上粗犷的凉州小调,突厥裔的唐兵们,脱去身上的盔甲,穿着单衣,纵情的围着篝火跳着稀奇古怪的舞蹈。
汉人唐兵们在校场上摔着跤,性格安静的唐兵,跟着李平包饺子,李平平日下午骑马,顺便采回来的野葱,早已晒成了菜干,用手捏成碎片,搅和在切成肉糜的羊肉中,李平包的饺子在唐兵看来很小巧,大部分包饺子的唐兵,包的不知道是包子还是饺子。
夜色越发深了,老天爷赏脸,今天没有雪,篝火添上柴火,窜起来三米的火光照亮了校场,架起来的铁锅咕嘟嘟的烧着热水,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饺子翻滚在沸水中。
“饺子熟了!”募兵所的伙夫拎着木桶,里面装满了熟透的饺子,围坐在校场的唐兵们手里拿着自己的碗,应当说是木盆。
伙夫将木桶放下,唐兵们排着队,伙夫吆喝起来号子:“来来来,你一勺,他一勺,配上香醋,赛神仙。”
“给值守的兄弟们送了没有?”接过盛满饺子的碗,问着伙夫。
伙夫乐呵呵的说道:“煮好的第一锅就让人送过去。”
李平满意的点了点头,回到自己的火堆旁坐下。
刘四用胳膊撞了撞李平:“将军,给大家伙说说。”
李平喝了一口羊汤,点了点头,端起酒碗站了起来,走到校场中间,校场上嘈杂的声音静了下去,只有烧水声,柴火的噼啪声。
“明年我们会很苦,当草原上的雪化掉的时候,就是战斗的时候,突厥人在草原上打的热闹,明年突厥人要舔舐今年的伤口,按着他们的性子,明年突厥人一定会扰边,我们白亭避无可避,首挡其锋,都拿起酒杯!敬四杯酒。”
“第一杯,敬今年战死的兄弟同袍!”
“喝!”
“满上!”
“第二杯,敬我们活着和死掉的亲人!”
“喝!”
“满上!”
“第三杯酒,敬正在值守的兄弟,敬趴在雪地里的夜不收!”
“喝!”
“再满上!”
“这最后一杯酒,敬明年将要浴血奋战的我们,我们是凉州最北边的兵,明年我们中有很多人将战死沙场,我们每一次战斗,都会有兄弟再也站不起来,我们每一次战斗,都会让突厥人胆寒。”
“我,李平,给你们最好的甲,最快的刀,我今年见过血了,明年我将带头冲锋,我大唐边军,百战不退,大唐天威,四海臣服。”
“喝!”
喝完这四杯酒,李平感觉有些亢奋,今天喝了一天闷酒,十几度的酒,对于李平的身体来说只是毛毛雨,但是晚上这四杯酒,李平说了自己想说的话。
李平举起喝光的酒碗:“大唐边军,百战不退,大唐天威,四海臣服。”
“不退!”
“不退!”
……
刘四眯起眼睛和李一碰了一下,搂着李一的肩膀,小声地说道:“给弟弟盘盘道,我早觉得你们这些白亭老人有些熟悉,却说不上来哪里熟悉,一个锅里捞饭的兄弟,就不用瞒我了吧。”
李一狡谐一笑,拍掉刘四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嘴里骂道:“李大亮怎么派了你个憨货,该你知道的你自然会知道,不该你知道的知道干什么?”
刘四讪讪的放下了手,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尴尬。
李一用手锤了一下刘四,骂道:“说你憨货,真是个憨货,你看看老汉的年纪,咱大唐现在有几个过五十的老兵?”
刘四睁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的蹦出来两个字:“晋阳!”
李一拍了拍刘四的脑袋,说道:“既然知道了,就别传出去,给你指条明路。”
刘四连忙正起身子,却被李一按着让他不要多动,指着正在闷头吃饺子的李平小声地说道:“咱这位武德九年让现在的皇帝丢了次大人,这是有狠劲,一年三品六阶十二级,这是有本事,靠着给商队提供便利,这一年时间挣下了现在的家底,这是有智慧。
挣了这么多全砸在咱白亭了,看看咱白亭的待遇,边军里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做事大方,处事果决,能成大事,而且后面站着两位皇帝。”
刘四听到这里眉头皱了起来,嘴里小声说道:“不是说让皇帝丢脸了?”
李一狠狠地拍了一下刘四,骂道:“你个憨货,那是尽孝,不是错,更不是罪。不信你回去问问李大亮,看看他怎么说的。”
刘四点了点头一副受教的模样,越发觉得李一深不可测,晋阳,直呼李大亮名字,这里面的事情多了。
吃饱喝足,回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