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京洲,九幽山脉最高峰
九幽山脉为天下十二名山之一,地处长京洲北部,以“幽”字著称。山势不高,却连绵不绝,常年笼罩阴寒之气。作为向导一同来到山上的老人说,这里就是地府的入口。
陆厌裹紧了身上的紫色百蝶袄,笑道:“老人家,我是修行的,你就不必再跟我解释这些了。”
陆厌身边,是百十来名健壮男子在搬砖抬木,搭建一个类似祭台的东西,眼见就要成了。亲妹妹陆欢站在他身前,手握精钢柳叶剑的剑柄,面色凝重盯着祭台。陆厌在后面轻咳一声:“那个,欢啊,你别这么严肃行不行?知道的你来监工,不知道的以为你来监斩了呢。”
“你没听爹爹嘱咐么?这十二灵元阵关乎人间存亡,半点马虎不得。”
“陆小姐说的对了。十二灵元阵是为了封印住一个千年前自称邪帝的不死魔头。传闻一千年前邪帝几乎毁灭人间,而今是他破除封印的期限。所谓关乎人间存亡,大概是没错了。陆少侠是江湖中年青一代翘楚,本领和见识自然是有的。可面对这一等一的大事,还得多加小心。”说话的人瓮声瓮气,是个身材魁梧肌肉虬结的壮汉,一张方脸棱角分明,左侧颧骨处有一道十字疤痕,右边眼睛却是被眼罩遮住。此人乃是天下第一帮派铁侠帮的副帮主曹淳风。
陆厌见两人言语中带着责备之意,不再逗笑。他来到祭台边,见到一个少年在给一个中年男子喂水,应当是一对父子。那个父亲显然状况不太好,喝一口水,拍打几下胸脯,长出几口气,再喝水,循环往复。
陆厌蹲在父子二人身边:“郭大哥,你身体不好怎么还跟我过来了。”
郭大哥稳了稳气息说道:“咱们倚霞派掌门,对我有恩。当年我是个猎户的时候,曾在山里失手被老虎掏住了肺子,我儿子郭牧的脸也是那时候被老虎抓花的。正是掌门救了我们俩,给我们接到倚霞派里做些劈柴烧水的活计维持生计。如今做这个什么什么阵,我听说这里太偏僻,没人愿意来就逞能过来了。没想到这个鬼地方,喘不过来气,我的肺子又不好。”郭大哥摆摆手,“我真是废物,添麻烦了。呼……呼……”
见他呼吸急促,他儿子郭牧赶紧又给他喂水。
陆厌看着郭牧。这个少年他很熟悉,平时就常见面。这个少年脸上留有三道伤痕,性格像他父亲一样质朴寡言,从不多说一句话,默默劈柴挑水,才十五六岁的样子,但两只胳膊孔武有力,比很多成年杂役还能干。最难得的是,郭牧目光清澈,仿佛眼睛里存着一汪清泉。陆厌对郭牧说:“等回去以后,我跟我爹爹和掌门通报一声,让你跟我一起修行吧。”
郭牧楞了一下,喃喃道:“我只会劈柴、挑水。”
还没等陆厌继续说什么,祭台那边领工的人大喊一声:“成了。”陆厌起身,见一座三丈高的木制祭台拔地而起,上面挂满了黄纸红字的灵符。祭台上面有一个特制的灯,琉璃制成,净瓶形状。曹淳风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沿木梯阔步走上祭台,在祭台上盘腿闭目。
陆厌问陆欢:“掌门亲自主阵?”
陆欢点点头:“没错。天下十二名山,各大门派都派了高手分别坐镇。而阵眼则设在皇宫,掌门、大般若寺住持、铁侠帮帮主、长生教教主、孔方门门主,五大门派的当家人都在那里了。”
陆厌望着东南方向万里之外,心中想道:“天下分为长京、俱荒两洲。传闻俱荒洲野兽出没、妖魔存留,荒无人烟。若除去俱荒洲和东西南北四海,长京洲可以说是人间的代名词了,幅员辽阔,何止万里。而今以天下十二名山做阵,以地处长京洲中心的皇宫为阵眼,倾尽人间之力,结成十二灵元阵。一千年前封印住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思考之间,东南方向缓缓升起一点紫色光芒。
陆厌清楚,那点光芒就是用来封印住曾经那个邪帝的夜昙琉璃塔。他曾在掌门手里见过夜昙琉璃塔,底部大约有巴掌大小,高度约为一尺,这是最诡异的地方!
我们看一只大象,会觉得大象很大;我们看一只蓝鲸,会觉得蓝鲸很大。但我们在万里之外遥望一只大象、一只蓝鲸,我们理应什么也看不见。而这万里之外的宝塔,虽然只有一点,但陆厌却清清楚楚地看见了。
曹淳风也看见了,他按照事先掌握的咒法结印,向九幽山,向天地众生借取灵气,双掌合十,以自身为媒介,将借来的灵气注入灯中。
一炷香时间过后,豆大的汗珠在曹淳风额头淌下。灯中没有火焰,只有一束耀眼的金光冲向万里之外,如同一条锁链划过苍穹。
此时此刻,长京王朝皇宫内,倚霞派掌门张煜秋、大般若寺住持空明大师、铁侠帮帮主铁烈、长生教教主龚长明、孔方门门主赵平五人合力,将封印者魔头的夜昙琉璃塔送上并维持在天空中。一尺高的宝塔,竟散发出数万尺的光芒,光芒中隐隐作响,搅得人心神不宁。
长京王朝的年轻皇帝带领文武百官、禁军十万一同在皇城内下跪。年轻皇帝悄悄抬起头,那种整个世界被染成紫色的诡异画面让他心惊,也让他心中生出不一样的想法。他看见天空中金色锁链捆绑、拉扯、虐待、着琉璃宝塔,他仿佛能听见宝塔的悲鸣。
一道、两道……六道、七道……十一、十二!
十二道金色锁链齐备,幻化做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一时间虎啸龙吟,天气变色,万里长京天空上滚滚黑云,压迫着宝塔散发出的紫色光芒。
空明大师以般若大梵音神功继续主持阵法,张煜秋、铁烈、龚长明、赵平四人却收工调息,片刻后各持一柄早已准备好的陨铁长剑,分别以剑指天,向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处幻象中心处飞去。
倚霞派长老鲁印宗手持仿制的琉璃塔守在空明大师身边,只等夜昙琉璃塔破碎,千年前那团黑云重现人间,便用自己这座新塔继续封印邪帝。
一个稚嫩的少年跟在鲁印宗身后,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身为孕雷山天机门的天才少年,他手里的像葫芦一样的东西,是他最新的作品,也是十二灵元阵唯一的备用选项。一旦鲁印宗的仿制品失败了,他就要承担起封印邪帝的任务。
四柄长剑转眼间刺入四处幻象,但听得天地间隆隆乱响,震得人气血翻涌。
忽然,一串清脆的碎裂声代替了之前的噪音。天地安静下来,原本完整的宝塔忽然破碎。
宝塔中射出亿万道飞刀般地黑色光芒。张煜秋等四人心中一惊,万万没想到封印破除后会是如此情景,旋即全力抵御,以图保全人间。
但这光芒数量太过庞大,大部分依旧不受阻碍地飞向人间。与宝塔最近的皇城中便有上万人纷纷被黑光射中,吐血倒地。
空明大师接过鲁印宗的仿制宝塔,无心慈悲天下众生,赶紧运起一千年前将邪帝最终封印进宝塔的神妙心法——芥子须弥。
但是令所有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亿万道黑光过后,宝塔内空空如也。
空明大师手托宝塔,瞪眼望着空中:“我,我,我此时该做什么?”他一向沉稳,为天下人所敬重,此刻也慌了神。
张煜秋四人落回地上,面面相觑。他们脚踏着最真实的土地,眼前的一切却那么不真实。
亿万道黑光继续射向长京大地,向北的终于来到九幽山脉。陆厌等人见此异象,也不知十二灵元阵是成功还是失败,只得凝神应对。百余名健壮男子各自寻找遮蔽物,陆欢飞上祭台,救下因阵法而力竭的曹淳风,郭牧守在身体情况恶化难以移动的父亲面前,陆厌持剑挡在二人身前。
万道黑光如暴雨来袭,只是一瞬间,陆厌就被击倒在地,郭牧则伏在老郭身上,承受了不知多少道黑光。
下一个瞬间,已经烟消云散。
陆厌身上有轻微的痛感,但并无大碍。他赶紧起身,和陆欢一起扶起老郭父子。老郭被儿子保护,几乎没有受伤,而郭牧虽疼痛难忍,却也没有危及生命。
陆厌被气笑了:“这是怎么回事?成了还是败了,邪帝大人也不给咱们凡夫俗子明确表个态?别一会儿下山,发现长京王朝已经改名邪帝王朝。”
另一边,皇城内,经核查,所有人均是轻伤,并无死者。
五大门派的当家人近乎崩溃,一番苦心经营,却落得这么一个没有结果的结果。
邪帝呢?
一千年前没封印住,跑掉了?那这一千年他去哪里了?
琉璃塔破碎时跑掉了?跑到哪去了?以何种形式?为何不立即反攻?按照千年前的记载,没有十二灵元阵加持,天下合力也不是邪帝的对手。
被封印一千年怨气过重,琉璃塔破碎时自身化作万道黑光?那这一人未死的结果也太过客气了。
五大门派的当家人,年轻的皇帝,天下众生,都在凝神思考这件事。
而每个人想的,都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