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火云村。
“霁尘,走吧。”洛轩辕起身。
“去哪儿?”霁尘的脸还是苍白的,昨天杀了一整个团伙,他所受到底反噬自然是很难缓过来的。
“那个叫李子的孩子的葬礼。”
“……哦。”
李子没有父亲,曾经有过,但后来又没了,他父亲是个普通人,实在忍受不了火云村暗无天日的生活,执意趁夜逃离火云村,最终被巡查的官兵活活打死,死前距离火云村口不过一尺的距离。
要从火云村出去有个简单的方法,就是写张文书,签上自己的姓名,交给巡查的官兵,给官兵盖章即可出去换点食物,干点零工换钱,但是一家必须要有一个留在村里,而且在文书上必须写明归来的时间,若是逃走,那么留在村子的可就没好日子过了。
李子的母亲身患重疾,平日里的起居全靠李子打点,勉强度日,如今李子倒是解脱了,却也断了他母亲的生路。她趴在棺木旁,哭得死去活来。
洛轩辕等人静静地站在一旁。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可以说,整个屋子气氛诡异,没有一丁点声音,除了李子母亲的哭泣声。每个人表情木讷,深深地笼罩上了一层绝望。
天灾,人祸,火云村已经遍体鳞伤,连苟延残喘也费力。
炎阳烈焰,无情残酷,轻蔑地俯瞰这蝼蚁般的火云村。
崔府的下人发现,他们的崔二公子自打从火云村回来后,便像换了个人似的,打了随行的几个官兵,又同崔大人大吵了一架,完了又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饭菜只见进去的,不见出来的,连送去的食盒包括餐盘都没了踪影。
崔何看了看食盒里丰富的菜肴,吞了吞口水,又将食盒盖上了。
门外守着的下人百般无聊,只见紧闭的房门突然敞开,心中顿时欣喜,只见平日里和善的小少爷站出来,嚷嚷着:“来人!少爷我饿了,拿点吃的来,越多越好!”
“听到没,少爷饿了!”
“快去快去,快去准备些吃的!”
“小少爷想吃什么!”
……
“你又发什么疯!”崔何的身边站着一个年轻人,眉眼与崔何有几分相似。
崔何欣喜:“大哥!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这人是崔家大公子崔却,崔何的亲生哥哥,一母所出,现是岐国最年轻的将军。他轻笑一声,然后道:“我不管你想干什么,别太出格就行。”
“不会的,不会的,嘿嘿,只是助人为乐而已。”
“哼。”崔却甩甩衣袖,径直走开。
是夜,零零落落的几颗星点缀着这无边的夜幕,在霁尘眼中,这无声的火云村比起地狱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少了一些刺耳的惨叫。这些人已经认定,是他们命该如此,一切都是天意,只是无言地忍受,反抗什么的,是不会在这种村庄里发生的。
今夜恰巧轮到霁尘值夜,他坐在火堆旁,百无聊赖,远远地瞧见村口处一个人影悄悄地向他靠近。
“霁兄!”崔何蹦到他跟前,“你这守卫怎么那么松懈!我靠这么近都没发现。”
“我知道是你。”霁尘头也不抬。
“少唬人了,这村子一点火光都没有,你能看清就奇怪了!”
“嗯。一般人是看不见。”
“是,一般人是看不见,但霁兄你可是‘四神’啊!”
“少废话,你半夜三更来这里干什么!”
崔何挠挠头:“嘿嘿,来陪陪你啊。”
霁尘难得理了他一下,虽然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白痴。”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好心好意……”崔何停顿了一下,“那个,我有事儿想拜托你们。”
火云村被黑暗压抑太久了,久到都忘记了阳光是什么模样,绝望如同猛兽,毫不留情地蚕食着村民们一点点生的希望。
“诶,黯淡无光啊!”崔何叹气。
霁尘的手指却动了动。
顺着霁尘手指的方向看去,对呀,他怎么忘了?谁说火云村没有光的?他看着眼前跃动的火焰。会心一笑。
世界上没有永恒的黑暗,也没有绝对的光明。
清早,所有村民都被洛轩辕召集到帐篷外的一片空地上。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知道洛轩辕等人对他们好,但他们骨子里对强势的人还是畏惧的。
洛轩辕面目和善,端出了几大个食盒,挨个儿打开,菜色丰富,全部都没动过,这些人,哪见过这么丰富的食物,眼睛都亮了。从前他们吃了上顿没下顿,今天看上去好不容易能吃顿饱饭。这些食盒又大又多,至少每户都能分得。
村民哗啦啦地跪下一大片,连声感谢。洛轩辕连忙伸手去扶。他看了角落里低头不说话的崔何。柔声道:“不必谢我,这些饭菜都是哪位公子给的,你们要谢,就谢他吧。”
村民又千恩万谢,呼啦啦地朝崔何跪去一大片。
崔何有些慌张:“这些饭菜只能解一时只需,坚持不了多久的……”说着,崔何却一撩衣摆猛得跪下,吓呆了在场的众人。
吵吵闹闹一片,也许火云村一年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热闹吧。
只听崔何道:“各位实在对不住,要不是前几日来此,竟不知火云村已成了这般模样,是我父亲管理不当,害你们遭受了此等不公的待遇。我代我父亲向各位赔罪……我知道这样并不能解决问题,但,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去弥补的!”语毕,他磕了一个头。
村民们一头雾水,不知该如何做。
最终还是村长站了出来,他走到崔何跟前,毕恭毕敬地扶起了他,想了想,长叹:“公子啊,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恐怕真的不合适啊,你和我们是不一样的!我们自打生下来便是不一样的,你也不必感到抱歉,这都是命啊,我们命中注定要受此劫,是逃不掉的。”
“哼。”晗喑撇撇嘴,小声嘟囔:“还渡劫呢,当自己是神仙吗?没那个造反的担子直说嘛。”
洛轩辕看了他一眼,晗喑悻悻地闭嘴。
“不,归根结底,都是我父亲的错,至少,我希望能做些什么……”
“小少爷啊,这可万万使不得啊,要是被崔大人知道了,我们可就真的活不了了。”
“我父亲不会知道的!他从来不管我!”
霁尘拍了拍崔何的肩,摇摇头。
昨夜。
崔何盯着面前跃动的火焰:“那个,我想拜托你件事儿。”
“你说。”霁尘低头拨弄着柴火。
“因为我父亲的失职,导致火云村陷入此等困境,前些天我问过父亲,父亲却说是他们自讨苦吃,我还跟他吵了一架。”
“崔大人为何如此说?”
“谁知道呢,我只知道父债子偿,所以,我悄悄地攒了点饭菜和银两,你们明天分给那些百姓吧,我已经无颜面对他们了,虽不是长久之计,但至少能撑几天吧。对了,我干脆偷点米出来吧。”
“这不也是缓兵之计?”
“那怎么办?”崔何有些气馁但又不想放弃。
“桃源的火稻,即使是在火云村这种土地上也能生存,我们正好要往那个方向去,可以顺道,带些过来。所以,劳烦你运点米回来,暂时顶一阵子,这些村民还没交赋税,怕是接下来的日子不会那么好过。”
崔何满口答应,喜滋滋地坐着睡着了,霁尘去同洛轩辕商量,洛轩辕听后同样表示赞同,稍后,他又道:“但愿我们这样做是在解救他们。”
“何意?”
“你应该知道我们五人为何会聚在一起吧。”
“嗯……命运不公,天地不仁。”似想起了什么悲伤的事,霁尘明亮的眼睛暗了下来。
“可他们,已经被命运和天意束缚了,可以说现在,他们是无望过活了啊。就算我们倾尽全力,可只要他们安于现状,宁愿如此苟且偷生,我们的所有努力就是白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