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我说过多少次，这件事无可更改！十年都过来了，你心里不是早有准备？”
“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哪个当娘的，愿意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去死？就你！也就是你！也就是你陈忠虎，你这个当爹的，才能狠得下这个心！”
“你以为我就愿意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谁家的孩子，不是爹生娘养的？我是族长，我如果都退缩了，部落肯定又是一场大乱。你看看，你出门看看，天阳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有退路吗？你告诉我！”
“啪”的一声，屋里传来瓷器摔落的声音，慕辰风推门而入。只见虎婶面色惨白的坐在地上，眼睛早已哭红。
族长陈忠虎怒气冲冲的站着，脚下是一地瓷器碎渣，带着一些水迹。感觉到身后有人进来，扭头回望，虎叔眼神中的凶戾，让慕辰风心中猛地一颤。
“你都听见了？”陈忠虎的声音，是那样的冷漠。慕辰风闻言点了点头，并不说话。
陈忠虎看着坐在地上的虎婶，开口说道：“梦娘，还有九天，你就别再纠缠了好不好。就这几天的时间，对孩子好点，不要让孩子看出什么来，让他安心的走。”
陈忠虎把话说完，走到慕辰风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一直以来我都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有些事你现在知道不好，晚点虎叔再跟你说。”
说完之后，转身向着门外走去。虎婶在他的身后，却是面露狰狞：“玉娘当初说得对，你们都该不得好死！”
陈忠虎的背影一顿，转过身静静地看着她说道：“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保护不了，这个部落的人，的确全部都该死。但我不能拉着大家一起去死！
接替族长之位的时候，驭风祭祀便说了：承担责任的那一刻，便不再年轻，没有资格任性，这是族长的责任！”
“呵呵，族长的责任，族长的责任。”虎婶仿佛失去了灵魂，傻傻的看着陈忠虎远去的背影，嘴里不断地念叨着那五个字。
道理她懂吗？道理虎婶一直都懂。从生下陈玉郎的那一刻，对于他十年后的命运是什么样，虎婶都早有预料，甚至心理都有了准备。
但真的到了这一刻的时候，她心里承受不了。
“虎婶，究竟是怎么回事？”慕辰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虎婶和虎叔的对话虽然有听，但却是掐头去尾，让他有些不明所以。
虎婶抬头看了他，伸手要去摸慕辰风的脸，只是坐在地上，她够不着。慕辰风单膝跪地，把脸凑了过去。
虎婶摸着他的脸，像是在思虑，又像是压抑了很久，想要倾诉一般，良久才开口说道：“洛川之地，是太古魔神蚩尤的领地，这里万物有灵，他们都与蚩尤有着契约，以示诚服。这里有很多的氏族部落，也有很多的异类妖魔。
人们想要获得庇佑，有人就想到了借助山川河流的力量，去祭祀他们，让他们成为自己的部落图腾。
只有这样，才可以借助他们的力量，在这里生存繁衍。门前的那条永清河，便是我们天阳部的部落图腾。但是，没有借助任何东西，不需要付出代价的。
天阳部的代价，就是每隔十年，在秦历七月二十八，蚩尤诞辰这一天，向永清河祭祀一个童男，或者童女。这也是永清河，与魔神蚩尤的契约。只有这样，它才能成为图腾，赋予我们力量。
天阳部原本是一个生活在九曲的煌煌大族，如今只有这几千人，在这第三曲苟延残喘，这些都是反抗祭祀的结果。”
虎婶的这些话，让慕辰风心生惶恐：“今天是七月十九，也就是还有九天，下一个祭祀的祭品，就是胖胖？”
虎婶点了点头，慕辰风却是倍感荒谬：“你们为什么不逃跑？”
“曾经在第七曲的时候，天阳部有过举族逃跑。结果却是仅剩下不足万人，回到这里。祭祀了一百个童男童女，才被永清河重新接纳。”
“他们究竟遇到了什么危险？不得不逃回来？”
慕辰风有些疑惑，毕竟在这里生活了那么久，与陈玉郎一起调皮捣蛋，什么地方都去过，最远的甚至走到了青龙峡。但并没有感觉到附近有什么危险，大人们也从来没有担心过，孩子们乱跑会有什么危险。
当然，青龙峡那次不算。
虎婶苦笑了一下：“这里万物有灵，永清河九曲之地，都属于我天阳部的领地，受到这九曲河流的保护。所以你们在这里，不会有任何的危险。
但一旦离开这里，进入其他部落，或者山川河流的领地，便会被视为入侵。失去了图腾的保护，山川草木，蛇虫鼠蚁，谁都可以视你为猎物。你不知道危险什么时候会到来，也不知道危险来自何方。”
“莫言叔呢？既然这么危险，那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慕辰风突然想到了自家的叔叔。
“他有自己的秘密，甚至曾经穿过青龙峡，远赴百岁山，寻找辰风石铸剑，还带回了你。
但部落里并没有人觊觎，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打击，这里的衣食无忧，已经让他们满足了现在的生活。哪怕每十年需要祭祀一次，也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第七曲的时候，逃离了永清九曲，进入了其他部族的领地。残酷的现实，让他们深刻的明白，离开了这图腾笼罩的九曲之地，他们什么也不是。与其说是知足，倒不如说是认命。”
虎婶的话，真真切切的打破了慕辰风这二十天来，在慕莫言那里，学到的墨家理念。
浑浑噩噩的走到家里，看着正在松树下静坐的慕莫言，慕辰风开口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慕莫言看着他，先是紧锁眉头，随后表情一松，开口问道：“你都知道了？”
慕辰风点了点头。
慕莫言站起了身，摸了摸他的脑袋：“这就是人性，也是人心。十年前，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躺在那个祭坛上。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妻子，被她的亲大哥一箭射杀。
我理解你虎叔他的无奈，他比我更痛苦。
这么多年过去，我的心里也没有过恨。有些人为了活着，可以牺牲一切。有些人为了活着，也可以拼尽全力。
所以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我无力去制止，也无力去改变什么。
这里，不是没有人想要改变。上古时代，诸子百家的领袖，都曾来过这里，想要改变一些东西。但哪怕是统一天下的秦皇嬴政，也不过是在这里建了一座城池，宣示他对这里的统治权，仅此而已。”
“那胖胖他……”
慕莫言挥手，打断了慕辰风的话，只是摇头叹息了一声：“孩子，就像我说的，你的虎叔虎婶，比你更难受。”
慕莫言离开了家，不知道去做什么。只有慕辰风一个人，傻傻的站在松树下，脑中一片空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