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尽力了。”大长老摆了摆手。
慕莫言点了点头：“蜃现在被天规所查，不敢轻易施展法力，正是机会。”
陈忠虎却是挡在了大长老的面前：“我敬重您，但是身为族长，决不允许你们肆意妄为！”
“唉……”大长老长叹一声，与慕莫言相视苦笑：“虎子，当年慕小子问了老夫一个问题，老夫却答不上来，你能帮老夫回答一下吗？”
陈忠虎皱着眉，心里觉得大长老有些不着调，但还是点头说道：“您请问。”
“我们部落到这三曲之地，经历了多少次蚩尤祭？”
部落传承之事，本是长老的职责。但陈忠虎仔细一想，却惊讶的发现，好像自己真的不知道部落在这里，经历了多少次蚩尤祭，大长老从未说过这事，也没有人询问过。
陈忠虎摇了摇头：“传承之事，乃是长老之职，这事您好像从未教诲过我们。但是，这个问题，您应该知道才对。”
毕竟蚩尤祭，事关部落传承。每十年一次的规律，比起其他传承之事，这种事情很好记录。
“是啊，这本该是老夫的职责。但是，老夫却并不知道，我们在这三曲之地，究竟有过多少次蚩尤祭。再换句话说，老夫并不知道我天阳部，在这三曲之地，已经生存了多少年！”
大长老的话，暂时压下了众人心中，对于祭祀失败的惶恐。他们的心中，更多的是不可思议！
要知道每一任长老，都是由上一任长老亲自教导，代代相传。如今的小莫邪，便是跟随在大长老的身边，作为下一代长老的候选。
天阳部从九曲到这三曲，经历了数次磨难，每一次都会造成传承的断层。但很多事情，在大长老那里，都是通过讲故事的方式，在告诉部落里的每一代人。
这就是部落的传承！
而蚩尤祭，这种贯穿整个部落传承历史的事件，没有人相信，大长老会不知道这个问题！他们可以不知道，但是作为大长老，绝对不可能不知道这个事情。
大长老苦笑的看着众人，念着一段让他记忆尤深的话：“始皇十八年，王翦从上郡发兵，下井陉，欲攻灭赵国。遇赵国之名将李牧，相持一年，施反间计而除李牧。李牧死，王翦势如破竹，大败赵军，杀了主将赵葱，攻下赵国都城邯郸，俘虏赵王迁。赵国皆为，曰赵郡。”
大长老的眼里，似有泪光闪烁：“我可以告诉你们，发生过什么事情，却无法告诉你们，事情发生在哪年哪月哪日。不是因为我做不到，而是我们记忆里的时间，会不断地虚化，模糊。
按照慕小子的说法，以我宗师之境的修为，是不可能记不清时间的。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却无法记住这些。
这一切，只有一个可能：我们的修为境界，都是假的！我们从来都不过是个，肉体凡胎的凡人而已！”
“假的？”
“修为境界是假的？”
“怎么可能？”
“这不可能！”
周围众人，瞬间议论纷纷，每没有人愿意相信大长老说的话。毕竟身负力量的感觉，是那样的充实。
“眼前的这九曲永清河，是我们部落的图腾，祭祀之后人人都是先天之境。那种从凡人，瞬间拥有非凡力量的感觉，是那样的真实。从来没有人怀疑过，自己的力量是不是虚假。”慕莫言看着众人，开口说道。
“十年前的今夜，我还伤势未曾恢复，只是先天之境。与兄长对拼了一招，却将兄长打伤，那时我便在怀疑。到了第二天，却远远不是兄长的对手。”
这时，陈忠虎也回忆了起来：“我那晚以为你已经伤势痊愈，所以未曾多想。第二天你来找我切磋，却是我将你打伤，还以为你是为了偿还之前的歉意。”
慕莫言点了点头：“我就是为了验证一下心中的猜想，于是找了大长老。大长老的话，更是证明了我心中的猜测。”
慕莫言放眼四周，手中墨眉指着前方说道：“答案只有一个：这里，与其说是永清河三曲之地，到不如说是一个幻境，一个蜃的幻境！”
“幻境？”
“怎么可能是幻境？”
“大长老之前说的蜃？”
众人议论纷纷，陈忠虎却是面色一变，长剑朝着慕莫言刺去。慕莫言手中墨眉一挑，陈忠虎瞬间便被击飞了出去。这一刻，他仿佛失去了力量。
十年前的今夜，陈忠虎是先天之境，伤势未愈的慕莫言也是先天之境。十年后的今夜，慕莫言早已伤势痊愈，恢复到了宗师之境，但陈忠虎也已经是宗师之境啊！
如今，却像是一个蝼蚁，被一击打飞。
众人停下了议论，木然的看着这一幕。陈忠虎手中的长剑，“铛”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唉……”大长老一声长叹：“蚩尤祭，我们从未想过，为什么不是给蚩尤立一座神庙，在神庙中祭祀他。反而是立一座九曲永清河的神庙，到了这河边，对着这条永清河祭祀。
这一切，都是因为蜃！它窃取了祭祀蚩尤之名，享受祭祀香火。让我们拿自己的孩子，作为祭品，满足它的享受口腹之欲。
祭祀图腾赋予我们的力量，不过是处于它的幻境之后，赋予的虚假力量，本就不是真实存在。窃取祭祀之力，必然会被天规察觉。所以每一次的祭祀，都会有雷霆降临。
蚩尤祭的时候，它必然会躲起来，一边享受祭祀香火，一边躲避天规之力。否则一旦暴露，天规之类必然让它灰飞烟灭。
这也是为什么，慕小子才会在蚩尤祭的时候，觉得我们的力量虚假，只是因为蜃收拢了它的力量。
我想，曾经那些想要破坏祭祀的人，在蚩尤祭的时候，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在这一刻是多么的虚假，该是多么的绝望。”
“那么，长老您又为何要再一次，去破坏祭祀？”说话的人，语气之中充满了抱怨：“真也好，假也好。祭祀便能够延续，真假又有什么关系？失去了蜃的庇护，我们也不过是一群凡人！第七曲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是啊，哪怕我们祭祀的不是九曲永清河，是这个窃取祭祀之力的蜃，那就把蜃当做是我们部落的图腾好了。第七曲的时候，我们部落的先人想要逃离这里，蜃也没有阻拦。但他们最后，不也是老老实实的回来了。”
“就是，是蜃再次接受了我们，庇护我们，让我们部落可以延续至今。只是每隔十年一次的祭祀，又有什么关系？”
人群之中，不断的有人发声，他们的每一句话，都像是用剑捅着大长老的心脏。
蚩尤祭？假的！
修为境界？假的！
什么是真的？祭品是真的，部落是真的，以往降临的那些灾难，也是真的！
“唉……”大长老又是长叹，今天他已经不知道叹息了多少次，再多的叹息，也无法掩藏心中的悲哀。
原本的计划，是出其不意，杀了大祭司驭风。然后由慕莫言进入永清河，寻找蜃的藏身之地，引动天规之力，将其诛杀。
然而，计划是美好的，现实却是给了他当头一棒。对于部落众人来说，十年一次的祭祀，并非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这是众人在求着蜃，求着获得它的庇护。否则一群凡人，在这洛川之地，早就死无葬生之地了。
至于部落图腾是九曲永清河，还是蜃，又有什么关系？
慕莫言面露不屑，一震手中之剑，倒提墨眉便朝着水下而去。天空之中，有云豹三兄弟缠住大祭司，足以让他腾出手来，下河去找寻蜃的藏身之处。
众人想要阻止，但蜃收回了力量之后，他们不过是一群凡人而已，怎么可能挡住慕莫言？
驭风却被三只云豹缠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慕莫言进入河里，他也是无力的一声长叹。
作为神庙祭祀，蜃的代言人。他是天阳部中，在蜃收缩力量之后，除了慕莫言之外，唯一拥有真实境界实力的人。
甚至因为香火祭祀的关系，自从天阳部进入三曲之地的时候，他便已经是神庙大祭司。如果当初慕莫言是找他问那个问题，他会毫不犹豫的告诉慕莫言：“答案是一万两千九百六十次蚩尤祭，十年一次蚩尤祭，刚好是一元之数。”
部落里其他人不过百年寿命，但他已经活了十二万九千九百年。如果没有意外，只要蜃还在，只要天阳部还在这三曲之地，他可以一直活下去。
每个十年，都是他亲手把那些孩子，如猪狗一般当做祭品，送上祭坛。再亲手把他们，沉入河底。
他没有想过做些什么，去改变这一切吗？
想过！但失去了蜃，他什么也不是！他会马上死去！那么他怕死吗？悠久的岁月，他早就活腻了！
他所作的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部落的延续罢了。
倘若说族长的责任是牺牲和秩序，长老的责任是传承和教化。那么他的责任，便是延续和守护。
“唉，一元时满，必生劫难。从他到来的那一刻，我便知道天阳部的劫，已经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