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然刚刚站在赵家的门前,还没踏入,突然心神一动,似乎感应到什么,微微皱起了眉头,叹息了一声。
对着身后的魏无岩说了一声:“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很快回来。”
还没等魏无岩有所反应,王然的身体便缓缓的没入虚空,消失不见。
魏无岩早已对王然的通神手段见怪不怪,安心在原地等待。
远隔千里之地,魂流道人眼看就要失去理智走火入魔,在眼前的虚空中突然浮现出一道黑色身影,正是王然。
此时的魂流道人已经几乎丧失了理智,只想毁灭眼前的一切,一时间黑雾四散,弥漫在整个山头,将王然包裹进去。
王然皱起了眉头,挥挥手击散了四面八方向他爆射而来的黑色气剑,那每一道都足以灭杀合体期修士的气剑顿时溃散,仿佛什么也没有出现过。
王然一步踏出,弥漫在周围的黑雾四散开来,若是有人远远观看定能看到山峰上突然黑雾冲天而起,下一秒便缓缓消散。
站在魂流道人面前,在其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故事点在七窍流血的魂流道人额头上。
魂流道人眼中血色渐渐褪去,恢复清明,血泪也逐渐变成两行清泪静静地在脸上流淌。
王然背过身去,看着眼前这一片屠杀的惨景,内心也不禁有些为之扼腕叹息。
“噗通。”
魂流道人在王然身后陡然跪下,额头触地,双手握拳无力的拍打着冰冷的渗透着宗门同胞鲜血的青石板。
“恩人……”魂流道人哽咽,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王然也不说话,良久,魂流道人一字一句说道:“若不是我轻信流火儿那小人,我昔日弟子,恩师,好友,也不会受此大劫。”
“我魂流道人修道三百年,大半时间在宗门渡过。”
“死在这里的,有带我入仙途的师父,有敬仰我如父的弟子,有对我爱慕的师妹,有护我周全的师兄,更别提我讲道时,那些带着天真笑脸喊我魂流师叔的可爱师侄。”
“恩人,我闭不上眼睛了。”
“我一闭上眼睛,就是他们的笑脸。”
“我一闭上眼睛,就是他们在绝望里的呼喊,就是他们在喊着’守住啊,魂流师叔会回来救我们的!’”
“可他们死战到底,直到最后一个人被残忍杀死,也没等到我出现啊。”
王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只是无声的看着眼前的破败景象。
“恩人,我恨啊。”
“我恨我有眼不能分善恶。”
魂流道人清明而黑白分明的双眼陡然变成浑浊而毫无神气的灰白色,魂流道人,在这一刻,自废双眼。
“我恨我有耳不能辩忠奸。”
魂流道人两耳中淌出鲜血,自废双耳。
“我恨我有鼻不能嗅香臭。”
魂流道人的鼻孔中也流下触目惊心的黑色血液。
“我恨我有口不能言是非。”
魂流道人的上下嘴唇突然出现以黑色真气形成的线,将其嘴巴封了起来。
“我恨我修道三百年,尚不如看家护院的土狗,护不得爱人周全。”
魂流道人已经被缝起的双唇撕裂,血肉模糊的嘶哑开口,周身有黑气喷射而出,竟是自废三百年苦修而来的修为。
而随着修为散尽,他的容颜也从风神如玉的中年人变成一个鹤发鸡皮的老者。
“恩人,”魂流声音此时苍老嘶哑的可怕,额头死死的抵住冰冷的青石板地面,渗出一丝丝血迹,透露着一股悲凉的气息,“我魂流,恳请您,杀灭道门,我魂流愿此后生生世世,世世生生,为您鞍前马后,俯首称臣。”
王然转过身,看着眼前自瞎七窍,废尽修为的魂流道人,叹了一口气。
他能看到,这具由道缘花凝成的道身之内,原本惨白的心脏此时被漆黑所覆盖。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如今的魂流道人由于大悲苦,参透了人生,凝结了一颗魔心。
王然何尝不知道魂流道人的滋味,当年得知羽魂子死去之时,王然的内心世界之动荡同样助其凝成魔心,实力大增的同时变得极为嗜血,幸好有一位不知名的老和尚经过,自剖心脏,送了王然一颗佛心,才压住王然的魔心,让其恢复正常。
一念佛一念魔,王然知道此时魂流道人的魔心是一柄双刃剑,若是能压制住就会成为其实力大增的助力,可事实上,修成魔心之人不是大邪恶之辈便是对世界绝望之辈,这两类人都不会刻意压制,最终往往酿成大祸。
魂流道人便是这种情况,还好有王然在一旁,否则在如今这个灵气稀薄修士实力低下的时代,魂流恐怕要一手造成生灵涂炭的景象。
王然叹了一口气,这时魂流道人体内的道缘花心完全变为黑色,一股恐怖的气息在魂流道人体内觉醒,从中年模样变成伛偻老者模样的魂流道人渐渐挺直了腰板,又重新恢复成普通中年模样,只是自瞎的七窍再也无法恢复了,整个人也因此透露着一股恐怖的气息。
王然正要一指点在魂流道人的心脏处压制其魔心之时,魂流道人对着王然抱拳低头道:“恩人。”那血肉模糊的撕裂嘴角因为其一开口再次撕裂,鲜血如流显得格外瘆人。
王然不免有些意外,收回手指,没想到魂流道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守住灵台清明。
王然眯着眼看着眼前这位与之前气息完全不同的魂流道人,无言了一阵子,而魂流道人就保持着那个恭敬的姿势,没有动弹。
半响,王然拍了拍魂流道人的肩膀,没有再说话,魂流道人抬头用灰白色的双眼直视王然的眼睛,两人眼神交互,似乎真的交互了一下,王然眼神中流露出一股异样,轻轻的点了点头,下一刻,身形如同灰烬一般缓缓消散在凛冽的风中。
魂流道人似乎对王然的离开没有察觉,仍是保持那个姿势,无神的眼睛没有聚焦,不知道是在看这破败的山门,还是漆黑的星空,又或者是“王然”。
良久,魂流道人挥了挥手,一股黑雾笼罩在黑魂宗的遗址上,散去时焦黑的尸体已经不见,青石板又恢复了原本模样,山门破败的景象一扫而空,仿佛重新回到当年魂流道人还在的时候。
只是人已经不在了。
魂流道人就那么站着,一直到太阳升起,又到太阳落下,月上中天,繁星满天,三日之后,魂流道人才萧瑟的转身,一步一步蹒跚着走着山路下山。
一如他当年尚且年幼,满心好奇的被师父领着蹒跚上山。
不久,山脚出现了一名身形萧瑟的黑袍人,只露出灰白无神的双眼而把面部遮盖起来。没人看到在这个星星满天的夜晚,黑袍人缓缓离开这个生他养他最后埋葬他血肉情感的高山。
也没人看懂他孤独的背影里藏了什么。
身影愈行愈远,最终缓缓消失在羊肠小道上,再也不见踪影。
......
赵家门前,王然的身影缓缓出现,魏无岩看不到王然的脸色,但他能感觉到王然的心情似乎有些不太好。
他并不敢开口询问这个一言不合就要人性命的阎王爷刚刚到底去干嘛了,只能暗自认倒霉咬着牙坚持站在王然身后。
王然眯着眼睛看了赵家大门很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许是关于魂流的,也许是关于他自己的,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