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日出。
阳光照亮了黑暗寒冷的大地,也照亮了道旁石碑上的三个宇“柳花泊”。
大荒山自西向东,绵延八百余里,东端濒临大海,山脚下有座小镇。
无数条山溪蜿蜒而下,汇集成一条风河,河水从小镇中间穿过,河面上搭了三五座大小不一的桥,方便过往的行人、车马通行。
河的两岸不知何年何月,长满了大柳树,每到三月,吐穗的柳絮如雪花般漫天飞舞,笼的小镇一片白茫茫,镇子也由此而得名,叫做柳花泊。
这一日,正是小镇五日一次的集市。
集市,就沿着风河的两岸而设。
摆摊贩卖的商贩,一早就支起摊子,一时间,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提筐的、挑担的、推车的、呼爷唤儿的,赶集的人流络绎不绝,从十里八村赶来,好不热闹。
风河桥边,一棵大柳树下,一对爷孙俩正在卖草药。
那须发花白的老者,正在忙着给人看病抓药,而扎着两条冲天辫的小女孩,则在一旁逗弄一条小黄狗玩。
突然,人流中出现一阵骚乱,赶集的人群,如避瘟疫般,纷纷东躲西藏。
“大马猴来了!”
“快收摊子!”
“快跑啊!”
……
走在前边的,是个三十上下的胖子,长脸圆肚子,远远望去,活脱像一只大马猴。
“大马猴”手里提溜着,一根足有三揸长的马鞭,看谁不顺眼,不问青红皂白,上去就是一顿乱轮。
在他身边,围了七八个凶神恶煞的打手,人人手里都拎着家伙。
每到一个摊位前,就有跟班的上去收钱,遇到那不识相的,有样学样,亦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就是一顿胖揍。
“喂,老头,交钱!”
只见一个打手,趾高气扬地吆喝着卖草药的老者,先前围在摊前看病抓药的人,早已望风而逃。
“交什么钱?”老者依旧不慌不忙,只在低头摆弄摊上的草药,若无其事地问道,甚至连眼皮都没抬。
“嗬!你个老棒子,是特马真老糊涂了,还是欠拾掇?”
打手被这老者激得面红耳赤,额上的青筋蹦起老高,二话不说,抬脚就踢向老者的面门。
也不见那老者如何作势,正当众人都还没看清怎么回事时,打手半截黑塔似的身子,忽的飞起,足有一丈多高,只听“扑通”一声,就摔进了河里。
“特马的,找死”!
“大马猴”手下其他人一看,呼啦啦一帮人都围了过来,不由分说,举起手里的家伙,就朝那老者招呼上了。
老者仍是不动声色,稳坐钓鱼台,只见他双手一挥,电光火石之间,刚才围在老者四周的壮汉,只觉手腕一阵酸麻,手里的家伙便再也握不住了,只听“嘡啷”声响,便纷纷掉在地上。
对付几个地痞无赖,那老者不愿痛下杀手,只顺势一拂,那些壮汉一个个,像下饺子一般,“扑通扑通”都落进河里。
“好!”
众人看得过瘾,人群里有忍不住喝彩的。
此时,岸上站着的,只剩下“大马猴”一个人了。
现在他上前也不是,退后也不是,暗道:这老家伙显然不是一般的高手,自己几斤几两,能吃几碗干饭,还是有数的。
平日里仗着耍狠斗勇、人多势众,欺负欺负良善之辈罢了,看来今日遇见这克星,算是彻底栽到姥姥家了!
此时他羞愤难当,涨得满脸通红,窘在那里手足无措,更像一只大马猴了。
正在“大马猴”左右为难之际,卖草药的老者朝他招手,示意他过去。
正所谓,光棍不吃眼前亏,不得已,他只得走了过去。
“大马猴”孙子似的站在那里,说道:“前辈有何吩咐?”
现在,他乖了许多,一动也不敢动。
老者打量了他一眼,问道:“河里的那帮人是你的手下?”
“不敢,都是跟着在下混饭吃的。”态度也恭敬了许多。
“哦”,老者点了一下头,问道:“那你打算怎么给他们报仇?”
“大马猴”一听这话,差点没晕过去,心里暗道,你大爷的,我还给他们报仇,你别再把我扔河里喂王八,就算我烧高香了,我现在哪还敢不知死活,找那不自在去。
“大马猴”脸上陪着笑,小心翼翼地说道:“不敢,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老人家,还望您老宽宏大量,高抬贵手,把我们当个屁放了吧。”
别看“大马猴”长得上不了台面,可毕竟也算经历过一些场面,面上的话也算能应付下来。
周围看热闹的众人,一见“大马猴”这副怂样,甭提多解气了,有的人忍俊不住,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此时,“大马猴”的手下也都三三两两的从河里爬了出来,有人被摔得鼻青脸肿,有人身上沾满了河里的淤泥,一个个浑身湿漉漉的,活像落汤鸡一般。
他们见老大低头哈腰,狗一样低三下四的跟那老头求饶,心里甭提多窝火了,可是又不敢发作,也只能跟在后面有样学样。
老者看到他们人差不多都聚齐了,才正色说道:“谁家都有妻儿老小,都得养家糊口,要是人人都像你们这样,欺软怕硬,巧取豪夺,砸人饭碗,那他们岂不是都得活活饿死?”
“是是,您老教训的是。”
大马猴”和他那帮手下,鸡啄米似的不住点头应和道:“日后,再也不敢了!”
那老者知道,狗改不了吃屎,却也懒得再搭理他们,冲他们一摆手,说道,“今日暂且饶过你们一回,但凡再有下次,一定严惩不贷,都散了吧。”
“大马猴”谄媚的连声道谢:“多谢前辈高抬贵手,放过我们,以后绝对不敢再犯了。”
不过,随即眉头一皱,转而问道:“敢问您老,尊姓大名?”
那老者随口说道:“山野村夫,不值一提。”
再无多话,转过身去,招呼那小女孩,不再搭理他们了。
“大马猴”他们一看没甚意思,没敢再吱声,也都讪讪地走了。
众人看着“大马猴”他们一行人远去了,也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说道:“教训得好!”
“您老,可算给大家伙,出了这口恶气!”
“早就应该有人收拾他们了。”
不过,也有认识“大马猴”他们一帮人的,不无担忧地说道:“他们可不是什么善茬,那个大马猴是县太爷的内侄,不是那么好惹的。”
……
卖药老者被众人缠住,只得同大伙附和了一阵子,人们才慢慢散去……
……
日近黄昏,山野的田间小路上走来一高一矮两个人。
高的挑着担,正是日间在集上卖草药的老者,矮的那个,则是扎冲天辫的小女孩,她蹦蹦跳跳,不停地和小黄狗追逐打闹嬉戏着。
翻过一道山梁,不远处有十几户人家,只见几户人家的屋顶上升起了炊烟,做起了晚饭。
突然,跑在前头的小黄狗不停地狂吠了起来,不住地跳跃着,并不时回头招呼那小女孩前来。
小女孩跑上前去,循着小黄狗吠叫的方向找去,终于在一个枯黄的野草堆里,发现一个七八岁小叫花子模样的男孩,奄奄一息,也不知是死是活。
小女孩没敢太靠近,奶声奶气地大声喊叫道:“爷爷!爷爷快来,这里有个银”。
小女孩刚开始换牙,正掉了一颗,说话漏风,人银说不清楚。
老者放下担子,健步如飞地赶了过来。
来到男孩身边,两指并拢,试了试那男孩的鼻息,又切了一下脉,眉头皱作一团,半天沉吟不语。
“怎么样啊,爷爷?”女孩急切地问道。
“奇怪!”老者自言自语道:“从未遇见过如此的怪异之事。”
“人还活着么?”女孩又问道。
“活是活着,可怎么会一点气息都没有呢?”老者不断地摇着头。
“那是不是不好治?”小女孩也不明白,老者的话里是什么意思,好奇地问道。
“看他的造化吧,尽人事,听天命。”
说完这句话,老者弯腰把他抱了起来,走到挑子前,把其它东西都倒腾进一个筐里,把那小叫花子放进另一个筐,然后起身挑起担子,继续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