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的阳光,很难得。
南城,樊屠狗肉馆。
开狗肉馆的樊屠,佝偻着身子,倚在门框上,懒散的晒着太阳,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很舒服,舒服得他眯起了眼睛,半睡半醒地,望向青石板街的远处。
街上没什么人,屋里的破桌子旁,倒有个人,一边啃着条狗腿,一边不时用两根又瘦又长的手指,捏起酒盅,“滋溜滋溜”地喝着酒。
身上的破夹袄,像被爆竹炸过一般,破的千疮百孔,黑乎乎的烂棉絮露在外面,被磨得油渍麻花的发亮,两只烂鞋,一只底磨破了,另一只脚正踏在长凳上,顽皮地吐着舌头,一根黝黑的脚拇指伸出来,在不安分的弯曲着。
突然,自街道远处跑来一辆马车,马蹄踏在石板街上的声音很响亮,当樊屠睁开惺忪的睡眼,正待擦去眼角的眵目糊看时,马车已在门前停住了。
从车上下来一个少年,径直走进屋里。
“师父,走,带你去吃好吃的去。”
喝酒那人抬头一看,只见路不平正笑眯眯地站在跟前。
邓东栋骂道:“臭小子,你是怎么找到这来的,搅我酒兴。”
路不平则不管那些,一把就拽着他胳膊,也不嫌脏,边走边说道:“师父,这你就不用管了,我领你去个好地方,保管让你吃顿好的。”
邓东栋看起来,已微微有些醉意,只是仍旧抱着那条狗腿,兀自啃个不停,脚步有些踉跄地跟着他,上了马车。
从青石板街出来,马车拐了一个弯,上了大路。
马车跑的很快,马脖子下挂了一串铜铃,跑在路上,“花龙花龙”的很悦耳,引得很多路人为之侧目。
不大会儿工夫,马车就在一所豪宅大院的门口停下了,只见那朱红大门的匾额上,只题了“橘园”两个鎏金大字。
路不平把邓东栋从车里搀出来,走到台阶前,对站在门口的四五个家丁,说道:“你们进去禀报胡都统,就说邓老前辈和路公子来访。”
门口的几个家丁一看,从马车上下来这两位,一老一少,一个干净,一个邋遢,一个是公子哥,一个是老乞丐,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特马是什么路数?
那家丁却也不敢耽搁,一路小跑着进去了。
不一会儿,只见“胡大麻烦”疾步从里面出来,满脸堆着笑迎上前去,深施一礼说道:“不知前辈和路公子,二位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只见邓东栋,也不客气,手里拿着狗腿,边走边啃,昂首便走了进去,路不平和“胡大麻烦”跟在后面。
这下把那帮家丁给弄糊涂了,卧槽,这位是哪来的大爷啊,这么牛掰……
进到屋里,“胡大麻烦”还没说什么,邓东栋倒不见外,早已一屁股坐下了,不过,依旧是一条腿蜷着,一只脚踏在花梨木的椅子上。
“胡大麻烦”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小心地,在一旁陪着笑脸。
路不平看了看,笑道:“胡都统,今日冒昧来访,来得匆忙,也没备什么礼物,叨扰了。”
“胡大麻烦”一听,忙说道:“二位能屈尊来到寒舍,荣幸之至,说什么外道话,不知此番前来,有何见教?”
路不平说道:“也没什么,你看,我师父这人呢,也没什么别的喜好,你也知道,他们丐帮中人,就是喜欢吃吃喝喝,不知……”
“胡大麻烦”一听,这才明白,忙说道:“好说,只要前辈不嫌弃,我这略备些残酒薄肴,也好跟前辈开怀畅饮一番。”
于是,吩咐下去,准备酒宴。
路不平对“胡大麻烦”使了个眼色,“胡大麻烦”会意,一摆手,让别人都下去了。
“胡大麻烦”这才进入正题,问道:“二位此番前来,是给在下送解药的吗?”
路不平笑道:“不光是给你送解药,还给你送上一份大礼,还请胡都统笑纳。”
“胡大麻烦”忙摆手,笑道:“不敢当……应当是在下,孝敬前辈和公子,哪有反过来的道理,哈哈……”
路不平正色道:“不说笑,真有份大礼,要送给胡都统。”
“胡大麻烦”一见路不平这神色,也不再打哈哈了,问道:“请公子示下。”
路不平这才徐徐说道:“我今日前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眼下就有一个发财的良机,不知胡都统感不感兴趣?”
“胡大麻烦”一听,立马觉得眼前一亮,仿佛看到金银闪烁着诱人的光,当官的有三大喜事,升官,发财,死老婆,哪有不喜欢白花花银子的道理,那岂不是傻子么。
“胡大麻烦”嘿嘿一笑道:“多谢路公子,这天大的好事,还能想到我,发什么财?在下愿闻其详。”
路不平也不拐弯抹角,说道:“西郊那座荒山,是谁家的?我想买下来。”
“胡大麻烦”一听,一下便明白了路不平的来意,说道:“实不相瞒,西郊那山是皇帝陛下,赏赐给我姐夫的。”
原来,金道阁上位之后,为了巩固江山,便大肆封赏手下的有功之臣,以此来笼络人心,却不想,临到赏赐“胡大麻烦”他姐夫白开新的时候,朔京周边的田产、庄园,都分封有主了,无奈,退而求其次,金道阁只得把庆元府,这所“橘园”赏赐给他,又给了他上万亩盐碱地,后来过意不去,又把西郊那座荒山搭给他。
这里边,也就数这所宅院,还值些银两。
“橘园”,占地五十多亩,但见里面崇阁壮观,层楼陡起,青松拂檐,玉兰绕阶,尽皆气势不凡,后来,白开新又利用职务之便,把自己的这所私宅,设做五道司衙门的秘密办公场所,金道阁因心里有愧,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捞些好处。
除此之外,别人都是良田沃土,到他这不是荒山,就是盐碱地,地方倒不小,可屁用不管,为此,白开新老大不开心了,可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得接着。
那荒山也派不上别的用场,山上只有石头和一些林木,不当吃不当喝的,这么多年下来,也不管不问,就一直撂在那。
“胡大麻烦”又问:“敢问路公子,西郊那荒山,又种不得粮食,买来又有何用?”
路不平笑道:“不瞒你说,小弟做点小生意,需要用到些木材,就想买座山林,这样,用起来也方便些。”
“胡大麻烦”问道:“什么生意?”
路不平从怀里掏出一盒火柴,“刺啦”一声,划着了一根,点燃了桌上的蜡烛。
“胡大麻烦”和邓东栋一看,都惊得目瞪口呆,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如此神奇?”
路不平笑道:“这是火柴,取火用的。”
“胡大麻烦”问道:“你这一小匣,价值几何?”
路不平说道:“说来也不贵,不过,只因制作实在是繁琐,一盒二百钱。”
“胡大麻烦”说道:“二百钱?这小小的一根火柴,倒值一根上好的木料钱了。不过,倒也不贵,只是寻常百姓家,是用不起的。”
路不平笑道:“是,寻常百姓家,日子过得仔细,还是用火镰的多,不过,原也没打算卖给他们。”
“胡大麻烦”说道:“真是好东西,不知销路如何?”
路不平没有回答,转而笑着问他,说道:“依你之见,你觉得会怎样?”
“胡大麻烦”拍马屁道:“物美价廉,肯定是供不应求。”
路不平哈哈一笑道:“借你吉言,只是,荒山一事,还得麻烦胡都统。”
“胡大麻烦”说道:“此事,我做不得主,需要禀明我家姐夫,看他是何意。”
路不平笑道:“此事不急,不过,胡都统若能帮我美言几句,我这一点小意思,还望笑纳。”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百两纹银,递给“胡大麻烦”。
“胡大麻烦”一看,忙说道:“路公子,你也太客气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在下本该效力,那荒山闲着也没什么用,正如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再说,你也是帮了我姐夫的忙,帮他去了一块心病。”
此话不假,在白开新心里,那荒山和盐碱地,赏了反而不如不赏,同僚们明里不说,私下谁不是在背后讥笑,因此事堵在心里,便成了他一块心病。
路不平笑道:“只要胡都统肯帮忙,以后发财的机会有的是。”
说话间,酒宴已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