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野白此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样发泄内心的感受，他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的阿娇，心里不住地翻腾，想起当初就是在这间屋子里第一次看到这个女人正在床上同时和两个男人翻云覆雨、颠鸾倒凤，从那以后就觉得这个女人让他恶心。后来因为寄人篱下，住在这里，对这个总是想勾引自己的水性杨花的女人没什么好感。可是，恰恰是这个让自己瞧不起的女人，却一直在暗暗帮助自己，做了一切她可以做的事情，而自己却对着一切都还无所知晓，甚至还不知道到底是谁害死了她。
他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理了一下头绪，想到一个可怕的问题，那就是宁波城并不安全，而更加可怕的是，他连对手是谁、在哪都不知道。想到这，不由得后背一阵发凉。
他轻轻地在阿娇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说道：“对不起了，让你还得在这儿待一会儿，以后我会安葬你的。”说完，便慢慢地把阿娇的尸体抱到床上，随后从床底下找出一个小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几本房契和几把钥匙。每本房契都和一串钥匙用细绳连在一起。他匆忙地翻了翻，看到居然还有这套房子的房契和钥匙。看到房契上的房主姓名，他才知道阿娇全名叫姚云娇。除此之外，还有一串单独的钥匙，俞野白猜想，这个应该就是阿娇那套房子的。
他迅速地下了楼，开上车出了院子。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俞野白担心会被跟踪，于是，便在距离阿娇住处两条街的地方下了车，叫了一辆黄包车赶往那处房子。
到了房子附近，俞野白又在四周转了半天，确认没人跟踪，这才一闪身进了楼。他掏出钥匙，轻轻地打开房门，里面一片漆黑。俞野白从身后掏出枪拿在手里，踮着脚步，沿着墙边，慢慢往卧房走去。进了卧房仔细一看，果然发现平山杏正躺在阿娇的床上睡觉。
小丫头似乎是被人下了药，睡得很死，俞野白叫了半天才把她叫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第一句话就问：“阿娇姐呢？”
俞野白没忍心马上告诉她，只是说道：“你先在这儿待着，那也不许去，随身带着枪，我出去一会儿就回来。”说完，放下那个木盒子便揣起枪又走了。
他先去找了家衣帽店，给自己和平山杏选了两顶帽子和围巾，然后又去了一家卖棺材的店买了一口上好的棺材，并让人家明天一早帮着去把阿娇的尸体收殓了下葬。临近过年，棺材店再多钱也不愿意接活儿了，逼得俞野白最后没办法掏出枪，吓得老板这才无奈之下答应了。
忙完这些，俞野白又回到原来的住处，拿上东西，又买了些吃的，这才回了阿娇的那处房子。平山杏一直在焦躁不安地等着，看他回来，连忙又问：“阿娇姐到底怎么样了？”
俞野白不想直接告诉她阿娇的事，于是问道：“你先说说，我走了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平山杏一听，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说道：“等会儿，我脑子有点儿乱，让我想想。你走了之后，我一个人在家收拾屋子。”平山杏说着，便回忆起下午的事情，“然后听见有人敲门，我以为是你回来了，就去开门，打开门一看，是个男人，我吓了一跳，可那个人把帽子摘下来一看，竟然是阿娇姐。我就请她进来坐，可她好像很慌张的样子，说这里有危险，让我立刻跟她走。我说不行啊，野白去买东西了还没回来。她说她已经看到你了，而且让你已经去了她那。我一听，就赶紧跟着她出去了。她走之前好像还扔了个什么东西在沙发上。”
“那后来呢？”俞野白焦急地问道，恨不得让平山杏一句话就能把所有事情都说清楚。
“后来......后来她也给我批了一件男人的大衣，还让我戴上一顶帽子。喏，就是这个。”平山杏一指，俞野白果然看见床边椅子上有一件男人的大衣和一顶帽子。“然后她就带着我坐着黄包车到了这里。进来之后我没看见你，就问她怎么回事，他说你买点儿东西马上回来，给我冲了一杯咖啡让我喝了。我喝完咖啡就一下子困得不行，躺下就睡着了。后来......后来你就来了。野白，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平山杏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似乎没有勇气再问下去，生怕真的会被不幸言中。
俞野白听完平山杏的这番话，无力地坐在了床边，从口袋里掏出那半截梳子，缓缓地说道：“阿娇死了。”
“你说什么？”平山杏一下子从床上站了起来，愣愣地盯着他道：“野白，你在说什么呀？要过年了，你怎么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呀？”
“阿娇真的死了。就在刚才，就死在我的怀里。”俞野白一字一句地说道，脑子里不自主地浮现出阿娇临死前的样子，眼睛一下子忍不住湿润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平山杏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扑进俞野白的怀里。
俞野白紧紧抱着平山杏，一边安抚着她的头，一边把自己回到家如何发现这半截梳子，然后又到这个地方敲门没有动静，再到阿娇的那所小洋楼看到阿娇中毒倒在地上，包括阿娇临死前说的话都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许久，平山杏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俞野白说道：“他们还要怎样才死心？我去找他们，告诉他们我根本不知道那个什么‘归巢计划’，更不知道那些文物在哪！他们要是不信，干脆把我也杀了吧。”说着话，就要站起来往外走。
俞野白连忙抱住她，安慰她道：“傻丫头，你这样他们就会信了吗？就算真的信了，那你父亲、阿娇，还有那么多因为‘归巢计划’被鬼子杀死的人就这么白白死了吗？”
“可是......我们能怎么办？之前是日本特务，好不容易日本投降了，现在军统也跟着掺和进来了，我们怎么斗得过他们呀？万一......万一哪天他们再把你抓住怎么办？”平山杏呜咽着趴在俞野白的怀里说道。
“放心吧，我不会让他们抓住的，因为我得保护好你。阿娇不是给了我一本假的军统证件吗，那以后我们就换个身份。另外，阿娇死之前说的那个叶楚岚，我们得找出来，我认为很有可能是这个人杀了阿娇，而且知道我们的事情。”俞野白一边轻轻抚摸着平山杏的头发，一边说道。
“叶楚岚？我怎么好像在哪听到过这个名字，叶楚岚？”平山杏若有所思地像是自言自语道。
俞野白一听，连忙盯着她道：“真的？杏儿，你再好好想想，在哪听到过？”
可平山杏揉着脑袋想了半天，还是没有想出来。于是，俞野白也劝她先别着急想了，接下来得商量一下以后的计划了。两个人简单吃了两口饭，便谁也没有心思说话了，各自想着接下来的打算。
第二天，俞野白带着平山杏悄悄来到阿娇的那幢洋楼外面，看着棺材店的人来了，把阿娇的尸体抬了下来，这才松了一口气。两个人都穿着厚厚的衣服，头上戴着帽子，脸上围着围巾，只露出眼睛，生怕有特务发现两个人。俞野白在心里念叨着，阿娇，对不起了，不能送你最后一程了，希望你在天之灵保佑我们能早日找到杀害你的人，为你报仇。以后我会去你的坟前给你扫墓的。一路走好吧！
民国三十五年的这个春节，对于绝大多数中国人来说，都满脸洋溢着幸福之情。赶跑了日本鬼子，中国人迎来了来之不易的胜利，从此不用再卑躬屈膝地做奴隶，而且国共双方还没有完全撕破脸，至少表面上还维持着停战的状态，对于饱受战火的老百姓来说，和平便是上天最好的恩赐。大街上，人们见面便是拱手道“恭喜恭喜！”卖鞭炮烟花的商贩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合不拢嘴。
然而，这个春节对于俞野白和平山杏来说，却显得有些凄凉。两个人躲在房间里，也不敢再像以前那样出去逛逛街、时不时挽着手在江边散步了，只是实在需要买些菜的时候才把脸捂得严严实实，然后速去速回。
大年三十的晚上，两个人包了点饺子，早早吃了，算是年夜饭了。随后，平山杏躺在自己卧房的床上，俞野白则是在客厅的地上打了个地铺躺下，看着窗外是不是升腾而起的烟花，心里思绪万千。
这一年，两个人见证了太多的生离死别。从莫兰不辞而别、发现平山凉死在望夫山的山洞里、平山云代回到日本杳无音讯、林慧不知所踪、张仲维被自己杀死、张太太得知真相后皈依佛门、再到阿娇离奇被害身亡，俞野白感到似乎自己被一个个巨大的谜团包围着，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挣脱出来，他感到一阵阵的窒息。
这时，他听到平山杏的屋子里传出来一阵微弱的哭泣声，他知道，其实小丫头的内心比他更难受，毕竟自己自幼父母双亡，过惯了没有亲人、颠沛流离的日子，可她不一样，不久前还有父亲、祖父母和哥哥，可一转眼父亲和祖父母都没了，哥哥也生死不知，还要经常面对死亡的威胁，而这些威胁竟然都是那个自己也根本不知晓的“归巢计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