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当时就觉得,身上好像有许多小虫子在爬似的。哎呀,算了,不说了,赶紧睡觉。”平山杏说着话,便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
俞野白知道了,小丫头肯定也是被那酒搞得有些情难自控,差点儿着了梁太太的道儿。
“对了,你不也喝了那酒了吗?你有什么感觉?”平山杏突然想起了什么,拉开被子,看着俞野白问道。
“我......我到没什么感觉,挺正常的呀,就是有点头晕。”俞野白故作轻松地说道。
“真的?”平山杏斜着眼,有些不相信。
“真的!那后来呢?她把你怎么样了?”俞野白好奇心大起,可不想就这么结束。
“后来?你还真想让她把我怎么样是不是?”平山杏生气地质问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帮你分析一下这个梁太太到底有什么问题。”俞野白赶紧解释。
“后来,后来她好像突然听到一个什么声音,然后就起来给我喝了一杯水,那水有点儿苦味儿,喝了之后,我就感觉好多了,只是困,然后就睡着了。”平山杏说道。
俞野白一听,哦,那肯定是梁太太听到了自己发出的那声响,然后给平山杏喝了解药。没想到,这个梁太太居然有这手段,还真得提防着她。
“野白,你带我走吧,去哪都行,我觉得这些人都太可怕了。”平山杏突然把头埋在俞野白的怀里,悠悠地说道。
俞野白知道,小丫头真的是被吓坏了,于是连忙安慰道:“好!我们过了年就离开,我们......我们去香港好不好?”
平山杏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其实在她内心里,去哪不重要,只要有俞野白在身边就好。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听着窗外一阵一阵的鞭炮声,就这样紧紧地搂在一起,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正月十五,俞野白便开始着手准备去香港的事了。他首先要做的就是把那几套房子卖掉。虽然手头还有不少英镑现金和金条,足够带去香港的了,但既然要走,留着这些房子也没有,而且房子一旦没人住,很容易受潮发霉。他想到了小时候在杭州时,教堂附近就有一些专门靠帮着联系买卖房屋的人,叫房牙子,不知道宁波这边有没有。于是,他跟平山杏俩人带上房契和钥匙,又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地出了门。找了几条街,还真找到一家,里面坐着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梳着分头,戴着一副圆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一听俞野白要卖房子,很热情地把他俩请到屋里,倒上热茶,然后说道:“二位,鄙人姓谢,单字一个生。能够为二位服务很是荣幸啦,只不过,请您不要叫我们房牙子,应该叫经纪人。”
俞野白听着他一嘴酸不溜丢的样子,又好笑又可气,不过一想也是,车船店脚牙,自古以来,每个行业都希望得到尊重,于是忙说道:“谢经纪人,实在不好意思。”
那个谢生倒也不再计较,拿过俞野白的那摞房契和钥匙,不禁有些疑惑,低着头从眼睛上面仔细打量了俞野白一番,问道:“这些,都是您的房子?您......不会是同行,大过年的来拿我打趣的吧?”
俞野白一听这话,脸一沉,说道:“谢先生要是这么想,那我也无话可说,不打扰了。”说着话,便一把夺过房契和钥匙,起身就要走。
谢生一看,赶忙拦住俞野白,满脸陪笑道:“哎,俞先生恕罪。我也是没办法才多这句嘴的。您有这么多房子要卖,对我们来说,那绝对是大金主,哪敢得罪您啊。只不过,最近您可能不知道,日本人走了之后,上海房市这半年被炒的是一塌糊涂,房子已经要涨上天去了。宁波这边也跟着水涨船高。所以现在有一些经纪人为了拉拢房主,就故意压低中介费。本来是买卖双方各一点五的,结果降到了一点二五,现在又听说有人要降。不瞒您说,我也是怕您是同行派来探听我这边费用的。”
俞野白一听,心中一喜,没想到自己这招真是歪打正着,还真蒙对了。于是说道:“那你现在是怎么收费的?我可有这么多房子,你要是收得多了,我可换人了。”
谢生一听,连忙站起来,把双手举的高高的说道:“俞先生请放心,只要您信任我,把这些房子交给我卖,我保证两个月之内帮您卖掉,而且价格比市场上的要高一到两成。至于我的费用吗,不瞒您说,既然让您得的多,那我们也不能收的太低。您说是不是?”
俞野白一听,这小子说的倒也实在。于是也不跟他他多计较,只是让他尽快卖掉。两人最终商定最晚两个月卖掉这六套房子,价格不低于四十根大黄鱼,俞野白给谢生五根小黄鱼作为费用。
随后,谢生提出要去看看房子。俞野白没想到这个房屋经纪人居然还开了一辆车。在车上,谢生打开了话匣子,给俞野白讲了很多这个行当的内幕。“俞先生,您可能看不起我们这个行业,不过您知道吗,就连徐志摩都曾经做过房屋经纪人的。哎,徐志摩您知道的吧?”谢生一边开着车,一边唾沫星子乱飞。
俞野白摇了摇头。
谢生一看,显得十分失望道:“哎呀,徐志摩您都不知道啊?”随后又转头对着坐在后排的平山杏问道:“那,这位小姐,您总该听说过的吧?”
平山杏也摇了摇头表示不认识。
这下谢生显然有些急了,也不顾自己在开着车,伸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打开扉页,只见上面贴着一张男人的照片,然后递给俞野白说道:“诺,就是这位。”
俞野白接过照片一看,这不就是这个谢生吗?心想,这小子是不是脑子不正常啊?让他帮着卖房子靠谱吗?想到这儿,不禁有些后悔太草率了。
却听谢生说道:“这是咱们民国当今最了不起的大诗人、大才子,他的诗感动了多少青年男女?哎,你知道有多少女孩子抱着他的诗集整晚整晚的哭,有多少女孩子为了能见上他一面吃尽了苦头哎。你们......你们竟然连我的偶像都不认识。你看,我的样子就是完全模仿他,像不像?像不像?”谢生像个神经病一样喋喋不休,说道激动处,干脆转过头来看着平山杏问道。
俞野白和平山杏都担心他会一下子撞到路边的电线杆子,赶紧答道:“像,太像了,简直就是你的照片。”
一听这话,谢生这才面露微笑,又开始说起他的偶像了,“哎,我跟你说,徐志摩当年在北大教书,收入可是蛮高的嘞,不过他为了追求林徽因,经常坐着飞机跑到南京约会。工资不够了,就去做房屋经纪人。所以,你们不能瞧不起我们这个行业的。哎,可惜,徐先生英年早逝,也算是为爱而死啊。”说着话,便开始动情地背起诗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俞野白听着浑身有些起鸡皮疙瘩,本想提醒他让他好好开车,可以看他那副自我陶醉的样子,也不好意思打断,只能提心吊胆地坐在旁边,是不是提醒他注意行人。
好不容易到了第一家房子,谢生也是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通,似乎依然沉浸在诗里。随后几处房子也都草草看了一遍。只是到了阿娇的那处房子时,俞野白和平山杏不禁有些伤感。想想几个月前还在这里住过,那个生性有些不羁的女人,虽然曾经瞧不起,却在暗中保护了两个人,如今却香消玉殒了,怎能不让二人唏嘘?转头看一眼那个油头粉面的谢生,心想,这些人又怎能理解战争的残酷?
回到谢生办公的地方,谢生很快起草了一份契约,俞野白仔细看了看,觉得没有问题,于是便说道:“契约可以签,不过有个附加条件。你的那辆车得借我开两天。”
谢生一听,连忙把脑袋摇的像是拨浪鼓一样说道:“哎呦,俞先生,这个可不行的呀,说实话,这车也是我借来的,万一......”
“你怕什么?我有这么多房子在你手里,还抵偿不了你这一辆车吗?怎么样?要是不行,我也不勉强,那就找一家别的经纪人吧。”俞野白晃着手里的一摞房契说道。
“别,俞先生。那......您可得当心些啊。”谢生说着这话,就好像要从他身上剜块肉一样。
俞野白也不跟他多废话,一手把房契递过去,另一只手一伸接过车钥匙,带着平山杏转身走了。
他之所以坚持要借车,是觉得自己的车不安全,不能再开了,但是走之前怎么也得回去看看宁海,另外平山杏也想再去看看张太太。于是第二天,两个人一路向南,先沿着海边开了多半天,到了云慈庵。
这回两个人倒是熟了些,也不敢乱闯乱撞,直接就去了大雄宝殿。一看,正好还是那一老一少两位尼姑在打坐念经。还没等俞野白和平山杏上前施礼,老尼姑便看见他二人了,微微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