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野白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于是便也不再说什么,又深情地和麦肯陶拥抱了一下,拿起皮箱准备离开。走到门口,突然站住,回身说道:“邓肯叔叔,不知道你听说过香港的那些黑帮没有?”
“你......你怎么会问这个?”麦肯陶瞪着眼睛警觉地问道。
俞野白明显看到麦肯陶的眉毛一下子拧在了一起,这是他从没见过的样子,心里有些奇怪他怎么会这么敏感,于是放下了已经放在门把手上的手,轻描淡写地说道:“哦,邓肯叔叔,你是知道的,我在浅水湾有个地产项目。结果有几个年轻人经常去捣乱,还打伤了工人。听说,他们是什么和什么的,好像属于黑帮那种性质的。我不知道这属不属于警察的管辖范围。”
听了这话,麦肯陶似乎松了口气,但眉毛却依然紧锁着说道:“我知道了,应该是和合图,或者是和胜和。不瞒你说,小约翰,在你来之前我还在为这些事情发愁。世界上差不多每个城市都有黑帮,但我从来没见过香港这样帮派关系如此复杂的城市,大大小小几十个,老的、新的;大的、小的;有普通百姓的、还有军人组成的......总而言之,”说到这儿,无奈地耸了耸肩,然后接着说道:“总督先生要求我们必须尽快全面清除这些黑帮势力,可是这些家伙都深藏在地下,你很难抓住他们。有些甚至和警察勾结在一起。”随后,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地坐在了椅子上。
俞野白这才明白了麦肯陶为什么看上去有些不开心,原来是因为这个。他本想安慰几句,可实在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词语,于是只能走过去轻轻抱了抱他。麦肯陶冲他无力地摆了摆手,看着他走出了办公室。
回到家,俞野白下了车并没有进屋,而是独自一人来到了对面的海边。坐在热乎乎的沙滩上,看着碧海、蓝天、白帆组成的美景,俞野白却没有一点儿心思欣赏。今天下午发生的这一切让他不可能再像以往那样轻松。他忘不了金爷临死前的眼神,是那样的不甘。俞野白杀过人,而且杀过不少人,但那都是鬼子或汉奸,是该死的。可金爷该死吗?他想给金爷安排几条罪状,使得他是该死的,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充其量只是一个对手下管教不严的老大,最多也就是打个半死而已,可却死了,就死在自己眼前,而且是因为自己而死。虽然不是自己亲手杀死的,但其实也没有多大区别。
小时候听评书,知道“慈不带兵”的道理,可应该对谁狠?这个问题他必须想明白。他不想做什么黑帮老大,只想和自己的女人们过安安稳稳的日子,但是现在看来恐怕是不行了。他想起一句之前听过的话,叫“什么树什么风不动”的,一时想不起来,只得换了一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来安慰自己。
“俞先生,该回去吃饭了。”俞野白正想着出神呢,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一回头,见是二龙,便伸出手,示意他把自己拉了起来。
“最近回去过没有?”两个人往回走的路上,俞野白问道。
“嗯,上个月回去过一次。”二龙说话总是很简单。
“我大哥怎么样?”俞野白接着问道。
二龙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该如何回答,随即才说道:“老板情绪不太好。”
俞野白一愣,脚底下顿了一下,扭头说道:“出什么事了吗?”
二龙急忙摇了摇头说道:“事倒是没有,就是因为战局不力,心情不好吧。”
俞野白停下脚步,看着他,也不说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二龙也站住了,接着说道:“听老板说,东北情况很不好,国军连连败退,就还剩下几个大城市,而且…而且听说有些军官带着自己的手下直接投靠了共军。看意思,老板对前景有些悲观。”
“那他自己有什么想法没有?你没劝劝他干脆来香港?”一听这话,俞野白有些着急。
二龙苦笑了一下,说道:“这些话我和小冯都不好问,也不好劝啊。要说,也只能您跟他说。”
俞野白点了点头,心里想,是该找时间去一趟广州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不久,俞野白想去公司看看。刚要出门,却进来了两个警察,俞野白不禁心里一惊,难道是阿良他们出卖了自己?随后脑子里飞速地旋转了一圈,盘算着该如何应付。
打头的是一个印度警察,脸上留着长长的胡子,头上盘着厚厚的turban。
“是俞先生吗?我们是港岛警署的,这位是港岛总区警署的高级督察潘努先生。”身后那个年轻的警察对着站在门口的俞野白说,脸上堆着笑,不像是来问案的。
俞野白点了点头,淡淡地说了声“你们好!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年轻警察正要开口,不想,那个印度警察一抬手,示意自己亲自来说:“俞先生,是麦肯陶处长让我来问一问您的工地被黑帮骚扰的事情,不知道您现在是否方便跟我们介绍一下情况?”中国话说得还算标准。
俞野白一听,心里不禁有些好笑,觉得自己有点儿敏感过度了。于是连忙客气地请二人进了屋。
“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我也只是顺便和邓肯叔叔说了说,希望他能关注这方面的问题。”俞野白不想把问题搞复杂,所以尽量轻描淡写地说。
“俞先生,实不相瞒,最近香港的治安情况不太好,已经发生了好几起黑帮火并和因为收保护费造成的人命案。所以您说的这个情况,我们会高度重视,一定会努力在最短时间内找到去您工地的那伙人。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那些人长什么样子?”潘努一字一句地说着。
俞野白估计这个潘努领了麦肯陶的指令,肯定不敢不认真,于是只好装着十分努力的样子回忆道:“我记得他们一共是十来个人,年纪都在二十出头,有的拿砍刀,有的拿铁棍,样子都很凶,不过好像也没有特殊的印记,衣着也没什么特别的。我们的工人也很多,所以他们也没敢有太过分的举动,虽然打伤了我们的工人,不过他们也有受伤。我估计他们也不敢再来找麻烦了。”
年轻警察一边听着,一边认真在本子上记着,时不时抬起头看看俞野白,眼神里带着习惯性的怀疑,让俞野白感觉有些不舒服。
潘努听俞野白说完,接着说道:“俞先生,听麦肯陶处长说,您的地块在南湾,那里目前还不属于哪个大的黑帮势力,只有一个上海青帮的一个分支在不远的北角附近。如果这群人属于这个帮派,那么有可能他们不敢再去了。但是如果真的是其他大的帮派,那么可能会有麻烦。所以,我建议您还是要多加注意。”说到这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俞野白说道:“如果这些人或是其他黑帮再骚扰您,请尽快联系我,我会派人为您提供保护。”说完,站起了身。
俞野白装着十分害怕的样子满口答应着,接过了名片。那个年轻的警察急忙收起了本子,站起身跑到前面打开了门。等潘努和俞野白出了门,小声在俞野白耳边说道:“俞先生,我叫吕乐,以后有需要的随时让人知会我。”说完,微微点了点头,快速朝门口停着的车边跑去。俞野白看着二人开着车离开,觉得这个年轻警察有些奇怪。让他不知道的是,就是这个年轻的警察后来成为了权倾香港境界的华总探长,并最后被廉政公署全球追查的吕乐。
送走了二人,俞野白先去了公司,让会计又把那五万块钱存了回去。随后,听回太安说了说西营盘地块的情况。从公司出来,俞野白去医院看了看那个受伤的工头,给他留下些钱,让他安心养伤。工头感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发誓宁可舍了这身肉,也要保证把活儿干好。
离开医院,俞野白又去了趟南湾工地。二龙和黄明诚也在这儿,正安抚着工人们,告诉大伙儿老板已经把那伙人治服了。工人们都没心思再干了,担心哪天也会被那群黑帮打伤了,都想结清了工钱赶紧走。听了二人的话,都窃窃私语地议论着,猜测俞野白给了多少保护费,一抬头看见俞野白过来了,赶紧安静下来。俞野白也不多解释,告诉大家他刚刚去了医院,工头的伤没有大碍。也请大家放心,只要在这个工地里出的问题,不管是工伤还是被人打伤了,他都会负责到底。几句话一说,工人们这才稍稍有了底,三三两两地回去干活了。
二龙应该是告诉了黄明诚一些情况,所以黄明诚的精神不错,脸上满是自信。俞野白问了问他的情况,他也拍了拍胸脯,说完全没问题了。俞野白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嘱咐他多注意,随后便自己开着车走了。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俞野白的生活又重新恢复了平静。每天或者带着两只狗去沙滩上散散步,或者在家里和三个女人还有凯瑟琳聊聊天,或者去两个地块转转,偶尔也会去北角的那个赌场,和阿良他们聊上几句,提醒他们做事不要恃强凌弱。上次俞野白要求阿良拿出花名册和帮规,阿良很快便拿了出来,另外还有一本账簿,上面列着之前的收支。俞野白看到每个月的收入还算不错,只是因为金爷拿走了大头,所以分到下面每个弟兄的手里便少的可怜了,没办法才只得想出了去收保护费和跑到工地上讹钱的招数。俞野白给他们订了新规,所有收入他自己一分不要,除了留下一少部分作为备用之外,其余的都分给大家,保护费也做了调整,比之前降了一些。这样一来,商家拍手叫好,弟兄们也各个感激,做事积极,新招了不少弟兄,又新开了一家赌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