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野白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到她的一只手捂在大腿处,鲜血正从她的手指缝处顺着腿一滴一滴淌到鞋子和地上。
“你这样恐怕坚持不到明早吧,再说,等天一亮,鬼子顺着血迹就会找过来的。”俞野白也算是经历过战争的,面对眼前的情景异常镇定。
女人一愣,呆呆地钉在那儿望着俞野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长相秀气的男人不但临危不惧引开汉奸,还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实在让她意想不到。她知道他说的没错,可又能怎样?让这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帮她疗伤?先不说人家愿不愿意,就算自己也不忍心连累他啊,更何况她受伤的地方实在不方便。
俞野白见她不再说话,知道自己的话说到了她的心里,于是便更进一步说道:“你如果觉得你的命宝贵,就让我帮你治;如果你觉得有比命更宝贵的,那你就自己想办法。”说完,便盯着女人看着。
俞野白一眼看透了女人的心思,知道是因为不方便所以才不想让他帮忙。但她越是这样,倒越是激起了俞野白的好奇心,不是因为对女人的身体好奇,而是要搞清楚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见女人低下了头不再说话,俞野白于是走上前,扶着她进了卧房躺下,一边帮她脱掉衣服,一边问道:“你是在哪中的枪?”
女人有些害羞地闪躲着,不想让他脱,但也知道俞野白是为她好,所以也不是十分抗拒,只是有些不情愿地一边拉过被子盖在身上,一边说道:“就在前面那排房子拐角处有棵大树,我本想爬上树从屋顶过来,没想到......”
俞野白此时已经把女人的衣服脱得只剩下最里面的短裤。借着油灯一看,伤口就在大腿内侧十分靠近关键部位的地方,还好子弹并没有打进肉里,只是擦着大腿掀起了一块肉皮。
只见女人拼命用手抓住自己的短裤,生怕被俞野白看到什么。
俞野白一听明白了,难怪会伤在这里,准是在高处迈腿的时候被打中的,好险!要是往外一点儿打到大腿上,就算当时不死,也肯定跑不了了;要是往上一点儿,那......
想到这儿,俞野白有些不怀好意地看了女人一眼,没忍住差点笑出来。女人一看,估计到了俞野白的心思,连忙并紧腿说道:“你到底会不会治啊?”
“放心吧。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回去拿药。”俞野白也不多说话,拿起女人脱下来的衣服一卷,连同放在外面桌子上的帽子,一起出了院子,锁上门,急急跑回家去。
到了家门口,俞野白从门缝往里看了看,发现黑着灯,估计莫兰已经睡了,也不忍心打搅她,于是便踩着院墙外的一块儿高处一纵身爬了过去。进到屋里,听见莫兰轻微的鼾声,俞野白放了心。他蹑手蹑脚地打开柜门,从地洞里拿出医药箱和手电筒,又把柜子回复原装,看看莫兰还在熟睡,这才拿起东西又从院墙上翻了出来。
出来后,他并没有朝那个女人的房子那儿走,而是往相反的方向走出去很远,才找了个街边的垃圾桶,把女人的衣服扔了进去。随后,看看四周确认没人注意,这才朝女人的住处走去。走到还差一排房子的时候,他走到拐角处,找到那棵大树,拧亮手电,在地上扫来扫去地找血迹。发现树下面果然有一片血迹,他并没有擦拭,而是顺着方向继续往前找,一直找到女人的住处门口,发现门口有几滴明显的血迹,于是用脚在地上蹭了蹭,确认地上再也看不到血迹了才停下来。随后,他又从身后掏出那把剔骨刀,往前走了几步,想了想,一咬牙,在左手食指上划了一下,然后便一边往前走,一边让血滴在地上,一直走到拐角才把手放进嘴里,一边吸吮着一边往回走。
到了门前,看看左右没人,迅速打开房门,进去随手关上门。然后先从旁边厨房水缸里舀来一些凉水,紧跟着再低头打着手电一处一处查看血迹,每发现一处,便倒一点儿水,用脚使劲蹭。等把地上的血迹都弄干净,俞野白已经是满头大汗。
他来到床前,看那女人正用一块纱布捂着伤口,不错眼神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纱布已经完全浸成了红色。
“躺下吧。”俞野白一边熟练地从药箱里拿出酒精棉球在自己的手上擦拭着,一边命令道。
“你是医生?”女人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说着话,躺了下来。
“把腿分开些,会有些疼,忍着点儿。”俞野白没有正面回答她,用镊子夹起一个棉球在女人的伤口四周轻轻擦拭起来。
“啊!”女人忍不住轻声叫了起来。
“你叫什么?”俞野白问着,手里没有丝毫停顿。
“我......我叫林慧,啊!”女人的大腿因为疼痛有些哆嗦,双手依然紧紧捂住自己的内裤。
“我叫俞野白,是万兴饭庄和万兴绸缎庄的二掌柜。有可能他们还会来,到时候问起来别说差了。”俞野白手里忙着,大脑却一刻不停地思考着接下来可能面对的危险。
“嗯!”
“现在我要给你缝针,这样好得快,忍着点儿。”俞野白说着话,从药箱里取出针,用棉球擦了擦,认好线,低下头正要开始,却见女人因为紧张害羞把腿并上了,于是说道:“不用怕,忍一忍就没事了。来,把腿尽量分开。”
林慧从旁边拿过来一个枕巾,折了一下塞进嘴里,听话的分开双腿,朝着俞野白点了点头,然后闭紧双眼。
俞野白深吸了口气,把头埋在林慧两腿之间,尽量靠的伤口近些,慢慢开始缝合。
不到半柱香的工夫,俞野白为林慧的伤口缝了五针,然后又取出纱布帮她绑好。完事之后,抬头看见林慧已经满头大汗,脸色更加苍白,于是用袖子摸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把她嘴里咬着的枕巾取了出来,也给她擦了擦。
林慧缓缓睁开了双眼,看了看俞野白,嘴里发出一声微弱的“谢谢”。
俞野白直起腰,稍稍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身体,把林慧用过的纱布连同用具一起塞进了药箱,然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说道:“说说吧,什么情况?”
林慧有些意外俞野白会这么直白地问她,愣了一下便坚定地说道:“你还是把我交给鬼子吧,还能得到一笔奖赏,要想问什么,那你就得失望了。不过我还得谢谢你救了我。”说完,便把头扭了过去,不再看他。
俞野白一听,知道这个女人不一般,不是姓国就是姓共,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的,不可能凭你救了人家就随随便便把家底全盘托出。于是也不再追问,说道:“不用客气,其实我也应该感谢你,让我学会了给人缝针。”
林慧听了俞野白的话,半天才反应过来,瞪着他说道:“你不是医生?你不会缝针啊?我说怎么这么疼呢?那你缝的行吗?会不会......会不会......?”
“你担心什么?怕留下疤?放心吧,肯定会的!不过那个部位有个疤又没人会看。”俞野白有些轻佻地说道。
林慧听了气的只想骂他,可想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话,只能气鼓鼓地要站起来。
“哎,你要去哪?乱动伤口会蹦开的,到时候又得多受一次罪。”俞野白连忙作势拦着她。
“我......我要去小解”。林慧吭哧了半天,羞红了脸说道。
“那......那你可要千万当心啊。”俞野白一听,也不好再拦着。
不一会儿,林慧回到屋子,见俞野白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又不好意思赶他走,便又说道:“谢谢了,俞二掌柜的,我没事了,可以照顾自己了,你走的时候小心些。”
俞野白听出了人家这是下了逐客令,可还没搞清楚林慧的身份,也没打听到俞万裳的下落,就这么让他走,实在不甘心。于是厚着脸皮给自己倒了杯水,想了想,又给林慧也倒了一杯,自己端起来一饮而尽,然后说道:“你应该不是一个人吧?还会有同伙知道这里吧?要是他们有了危险,那么这里会不会不再安全了?”
林慧一听愣了愣,眼神里充满了一丝伤心,她慢慢地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说道:“我是前两天才从杭州过来的,这房子也是我刚租下来的。原本按计划今天下午和这边的一个交通员接头,然后他会带我去见这边的负责人交代任务,没想到路上出了岔子。我们俩走到前面那条街,看见有卖小吃的,也怪我多嘴,觉得味道很好,就说了一句‘真香,等有空一定要来尝尝’。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说了这么一句话,旁边两个人就猛地站起来,从身上掏出枪就要抓我们,我那同伴一看,赶紧抱住他们,让我快跑。我当时掏出枪想打死那两个汉奸,可他们抱在一起也分不开,我就只能自己跑了。刚跑出去没多远,就听见身后响了两声枪响,然后那两个汉奸就喊附近的伪军过来抓我,后面的事你都看到了。”林慧一口气说了这些话,眼睛一直呆呆地盯着地上,说到最后忍不住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