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山云代的这句话让老吕不禁大喜过望。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平山云代,又看看俞野白,却见俞野白微笑着看着他,似乎早就成竹在胸一般。
村东那处最大的宅院的一间卧房里,俞野白、老吕、平山云代、路大海和何三围着一张桌子,一边慢慢吃着饭,一边在讨论着一个计划。这个计划将围绕着平山云代实施,目的是要把企图围攻宁海县城南门的鬼子和伪军吸引到俞家庄这里来,再利用这里的地形对其予以有效打击,彻底粉碎鬼子企图反攻宁海的计划。
晚上,老吕只身一人返回城里,他要布置接下来的战斗。平山云代和俞野白留在了俞家庄。俩人躺在一张大床上,听着平山云代讲自己的故事。
平山凉从小就酷爱中国历史,在大学里学习的也是中国历史。他的老师是一位中国人,对他十分欣赏,强烈推荐他毕业后留在他身边一边教书、一边搞研究。而且还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平山凉。
婚后不久,妻子生下了平山云代。又过了几年,生下了妹妹平山杏。原本十分幸福的一家人,却因为妻子的离世而变得支离破碎。
平山凉因为无力照顾两个孩子,于是便把平山云代送到了自己父母身边,自己一个人照顾小女儿。
侵华战争爆发后,平山凉因为总是发表一些发对言论,收到当局的百般刁难,周围的同事、邻居也都将他拒之于千里之外。为了两个孩子,他只能选择隐忍,在大学里孤独地做着他的研究。
平山云代很争气,18岁时考上了京都大学医学专业。然而,就在他即将毕业时,有一天,学校来了两个军人,找到平山云代,说军方要从学生中选出几位优秀者,派去中国前线,为天皇尽忠,而平山云代很荣幸地被选中了。
听到这个消息,平山云代的内心十分恐惧。他听说过有几个学长之前被选中送到中国,但从事的却不是治疗伤员的工作,而是用中国人秘密从事人体实验。
虽然母亲很早就去世了,但他清楚,自己的身体里有一半中国人的血,他甚至曾经纠结过自己应该算一个日本人还是一个中国人。他从小听父亲讲中日之间的历史,知道近三、四百年来,日本不断地骚扰、侵略中国。尤其是侵华战争全面爆发后,日军在中国的行为更然他无法接受。但是,对于这个军方的招募,他没有一点反抗的权利。
回家之后,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父亲。父亲似乎是早就知道了一样,十分平静地问他:“云代,你自己是怎么考虑的?”
平山云代很坚定地说道:“父亲,我是一个日本人,但同时也是一个中国人,我绝不会做用左手砍右手的事情。”
平山凉又问道:“那如果军方坚持要派你去呢?”
平山云代想了想,咬着牙说道:“我会用我的方式告诉他们,他们的做法是错的!”
平山凉盯着自己儿子的眼,许久没有说话。最后,他只是点了点头,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三天后,当平山云代收拾好行囊来到学校与其他几个同学会合准备出发时,却被告知不用去了。他感觉十分意外,却怎么也想不通原因。
当他一路小跑地回到家,准备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父亲时,却怎么也找不到父亲。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觉得似乎父亲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他。直到后来从祖父的嘴里他才知道,原来军方早就要求平山凉来中国执行一项秘密任务,但却被平山凉严词拒绝了。但为了不让儿子来中国做伤害自己同胞的事情,他没有办法,又找到军方要求参与那项计划,条件就是不让平山云代来中国。
平山云代是昭和十七年底来到中国的,此后,便再也没有和家里联系过。直到前段时间,父亲的一个朋友从中国回来,告诉他在宁波附近见过他父亲,但不知道他具体在做什么。
于是平山云代不顾祖父母的劝阻,留下妹妹照顾年迈的祖父母,自己只身一人来到中国寻找父亲的下落。他觉得父亲是因为他才接受那项任务来中国的,那一定是父亲万般无奈之下的选择,他作为儿子不能让父亲自己承担风险。
可是没想到,到中国不久,刚过了慈溪不远,就遇到了新四军和日军的一次战斗,结果他被一枚炮弹震的晕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新四军的一个诊所里。
开始,他很害怕这群军人一旦知道了他的身份,会怎么对待他。于是,他想逃出来,可却被新四军三番五次地抓回来,还给他治伤,安慰他不用担心,并保证他们会派人帮他去找他的父亲。起初,他不相信,觉得这些人一定是想从他嘴里得到什么,然后就会杀了他。但后来,他渐渐发现,这支队伍、这支队伍里的人,跟他想象的完全不同。他们彼此和睦,如同一家人一样,对待那些日军战俘也是宽待有加。宁可自己吃粗粮,也把大米、白面节省下来给他和俘虏吃。有些原本顽固不化的日军俘虏最终也被感动了,不少加入了这支队伍,成为抗日力量的一部分。于是,他也决定用自己的医学知识帮助这些队伍里的伤病员。
这次来宁海,也是听说日军反扑会很猖狂,他才主动要求跟来的。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俞野白,也得知了父亲的下落。
俞野白听他说了这么一大段,总算明白了一些平山家的事情。但对于“归巢计划”,却还是一无所知,于是便问道:“你真的不知道这个‘归巢计划’吗?”
“事到如今,我没有理由再骗你,这个计划应该是日军的一个绝密计划,我怎么可能知道呢?”平山云代一脸诚恳地说道。
“那你知不知道你父亲在照片后面画的那个是什么意思?”俞野白又追问道。
平山云代一听,连忙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照片,盯着那副图很久,摇了摇头。
俞野白没再追问下去,凭直觉,他相信平山云代没有骗他。
第二天众人刚吃过早饭不久,村口就传来一阵喧嚣声。俞野白和平山云代连忙跑出去一看,原来是城里的那些锄奸队队员们回来了,跟他们一起来的还有十几名新四军战士。
“平山医生!”一个身穿新四军制服、三十来岁矮壮结实的人朝着平山云代喊着。
“赵连长?你也来了!你的伤怎么样了?”平山云代看见来人,连忙迎过去,俩人似乎很熟,紧紧抱在一起。
“你看,没事啦。”赵连长撩起衣服,身上有个挺大的伤口刚刚愈合不久,还有些发红,“多亏了你的医术,不然我老赵肯定是壮烈了。”
“哈哈,可不能这么说。是你的任务还没完成,上天不答应让你壮烈。来,我给你介绍。”平山云代说着,拉着赵连长的手,走到俞野白的跟前,“这位是俞野白俞掌柜,是锄奸队的负责人。俞先生,这是赵连长。”
赵连长等平山云代介绍完,马上给俞野白恭恭敬敬地敬了个礼,说道;“俞队长好,您上次给我们讲话实在是太好了,大家都要向您学习。”
俞野白赶紧不好意思的摆手说道:“哎呀,我那是瞎说的。应该是我想你们学习才是。对了,你们还没吃早饭吧。何三,让家属们给大伙儿再弄点儿吃的。”
赵连长连忙说道:“吃饭不急,我来的时候政委让我给你们带几句话。”
“哦?那咱们边走边说。”于是俞野白领着赵连长往屋里走去。
“昨天夜里,我们在北面城外的部队已经和鬼子接上火了。”赵连长说道。
“是吗?那情况怎么样?”俞野白有些担心地问道。平山云代也紧盯着赵连长。
“放心吧,我们营长是老游击出身。在野外打他们,又是黑天,鬼子只有吃亏的份儿。”赵连长很是自信地说道。
“那......那南面怎么样?”俞野白借着追问道。
这时,何三从屋外端来了早饭,赵连长也不客气,端起粥喝了一口,继续说道:“我来的时候,政委特意嘱咐我转告你们,从目前情况来看,鬼子很有可能是兵分两路南北夹击。昨晚交火的鬼子是北面几个县城抽调的,另外就是从西南方向的天台山附近抽调的鬼子和伪军,直插过来,奔着南门而来,有可能今天晚些时候就到,让你们务必做好准备,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赵连长吃了一口饼,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说道:“政委还说,让你们能打就打,打不了就把鬼子放过去,留给政委他们让他们在城里打,这边一定要做好群众安置,减少人员伤亡。你们锄奸队毕竟没有和鬼子真打硬拼的经验,到时候跟在我们后面。还有就是,让我务必要保证你们二位的安全,说你们是咱们新四军和宁海的功臣。”赵连长说完这话,放下手里的饼,直直地看着二人的反应。
俞野白听了这话,新中不觉一震。说实话,他和老吕接触时间不算太长,真正共事也只是这次夺宁海,说不上特别了解。虽然彼此感觉不错,但毕竟双方代表着不同的利益。要说俞野白对他和他的这群新四军战士没有一点儿戒备,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人家在这个时候还想着锄奸队和家属,想着保护自己,心里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儿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