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不会告诉她实话了,我说自己叫中野幸子,十五岁了,从大阪来,来这边找哥哥。因为在客栈被人偷走了钱,所以才坐在饭店门口没处可去的。我说我小时候有个邻居是中国人,很喜欢我,教我中国话,我还故意把中国话说的不太标准。”平山杏说道,“然后,她就在那儿自言自语,说‘我们的囡囡要是还活着,正好也十五岁了。’她说,我在饭店门口第一眼看见我时,就发现我是个女孩儿,而且长得和她女儿很像,所以才会给我钱的。”
“再后来,她先生回来了。她和她先生在屋子里说了半天,好像是在说我的事,然后晚上让我就住在她家了。第二天,那位太太让司机带我去客栈拿了我的衣服,我感觉好像他们去过客栈了解过,因为我再去的时候,那个老板对我的态度特别好。等我再回到她家里时,她们夫妻要让我做她们的干女儿。”
“那你同意了?”俞野白问道。
“啊,是啊,为什么不同意?他们真的对我很好,每天问我想吃什么,还带我买很多漂亮衣服。”
“那你为什么跑到这来了?”俞野白问。
“因为......因为我感觉他们不像好人。不,其实就是我那个干爹不像好人。”平山杏说到这儿,一下子变得有些吞吞吐吐的。
俞野白有些好奇地问:“是不是他欺负你啊?”
“哎呀,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们对我真的很好,就像对待自己的女儿一样对待我。”平山杏赶紧解释道。
“那到底怎么回事?”俞野白的好奇心更被激发了出来,追问道。
平山杏有些不耐烦地转过头来问道:“算了、算了,你先别问我了。先说说你,对了,哥哥为什么让你照顾我?为什么哥哥说可能不能再回中国了?”
俞野白也怕一下子把小姑娘逼急了不好,于是暂时把自己的好奇压在心里。随后,便把当初让平山云代假扮鬼子,把鬼子引到俞家庄围歼的经过讲给了平山杏听。平山杏听了之后,抬起头看着屋顶,久久不说话。过了很久,才长长地出了口气说道:“难怪!看来我的选择是对的!”
随后,又稍稍犹豫了一下,便主动说道:“我告诉你吧,其实是有一天晚上我无意间听到了我干爹打电话,他说要把那些抗日分子全部杀了。所以,我才觉得他不是好人,虽然他对我很好。”
“什么?杀抗日分子?你那个干爹到底是干什么的?”俞野白听了平山杏的话,不禁瞪大了眼睛盯着她问。
“我…我也不知道呀。”平山杏似乎是被俞野白的表情吓着了,回答也有些支吾。
“那…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吧?”俞野白又问道。
“我只听干妈叫他仲维。姓什么我就不知道了。难道你认识?”平山杏问。
“仲维?我不认识。不过,听这个话,估计应该是个大汉奸。你离开他是对的。”俞野白赞许地看了看平山杏。
“可是,哥哥已经回日本了,按时间算起来,应该快到了吧。要是能告诉他我在中国就好了。对了,我给他写信,等他看到信了,就能赶紧回中国了。”说着话,小姑娘自己便不客气地翻着抽屉找纸和笔。
接下来的几天,俞野白似乎又回到了当初林慧在家时的样子。刚开始每天一日三餐从饭庄带回来,没过两天小姑娘就喊着吃腻了,要自己做。让俞野白意外的是,平山杏的厨艺很不一般。她说是因为从小跟着父亲生活,父亲整天很忙,经常把她自己留在家里,所以才逼着自己学会了做饭。
这天下午,俞野白正坐在饭庄一个房间的椅子上跟路大海聊着天,伙计上来说,新四军的那位吕政委来了。俞野白一听,连忙出来迎。
老吕一见俞野白,先是笑着开玩笑说:“俞掌柜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啊?”
俞野白赶忙解释:“不会不会,我最近有些别的事情,没有去看你。”
俩人打着哈哈进到屋里坐下,路大海很识趣地给二人泡好了茶便要退出来,却被老吕拦住,并示意他坐下。
老吕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俞野白,直到俞野白点了点头,他这才在靠着门口的椅子上坐下。
“野白、老路,我今天来,是和你们辞行的。”老吕说话一向痛快,这次也是开门见山。
“你们要走?那宁海怎么办?”俞野白和路大海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
“是啊,宁海解放了,可还有很多地方的老百姓在等着我们呢,我们总不能一直守在这儿等着鬼子来。至于我们走了之后,宁海怎么办,这也是我来这儿找你们的目的。”老吕说着话,双眼看着俞野白。
“你什么意思?你不会是让我们帮你们守着吧?我们可做不来。”俞野白一听,连忙摆手。
听了这话,老吕面色凝重地看着俞野白,却什么也没说。俞野白似乎自己也一下子反应过来,觉得自己的话似乎有些欠妥,对面的路大海也在悄悄摆手示意。
“不是,老吕,我是说,你看上次鬼子一下子来了那么多人,你们走了,就凭我们锄奸队这十几、二十来号弟兄,怎么能挡得住?万一丢了再想夺回来可难了。”俞野白赶紧为自己刚才的失言辩解。
老吕听了他这番解释微微笑了笑说道:“这个我们已经想到了,既然好不容易夺过来了,当然不会轻易再会让鬼子抢过去。你们俩过来跟我看......”说着话,站起身推开一扇窗户。
俞野白和路大海二人连忙起身跟着走到窗前。老吕指着街角方向对二人说道:“看见那个坐在墙边修鞋的人了吗?他是我们的联络员,姓方。如果有情况,你们可以通过他联系我,我们的队伍会在最短时间内赶回来增援。”
俩人顺着老吕手指的方向放下一看,果然看见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胸前摆着一个修鞋架,正抬着头朝他们这边点点头。
老吕把窗户关好,重新坐在椅子上说道:“这下该放心了吧。咱们宁海城是宁海人的,我们新四军要也要依靠百姓才能把它夺过来,同样靠百姓把它守卫好。当然,要守好它,光靠你们锄奸队还是不够的,这就要发挥你们的聪明才智,发动更多的群众参与进来,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真正取得这场人民战争的胜利。明白了吗?具体的,你们可以多和老方交流交流。我要回去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就要走了,希望你们能理解我的话,把宁海守好。对了,上次在俞家庄缴获的武器,除了那些掷弹筒之外,其他的可以都留给你们,回头让人去我们那儿办下交接手续。还有,你们以后可以给自己的队伍起个名字,有了名字才能更好地鼓舞大家的士气。”
老吕说完,站起身就往外走,也不给二人说话的机会。
“老吕,你先等等,别急着走啊,你看,你这突然来这么一下子,都不让我们消化一下。”俞野白一边说着,一边跟着老吕往下走。
老吕哈哈一笑说道:“我还不知道你俞野白的本事?这点小事儿,交给你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俞野白心里这个气,这个老吕倒是会给人扣高帽子,回头我就得给他当驴使。走到门口,俞野白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老吕,有人个人你认识不。”
老吕一听,站住脚,看着俞野白等着他说。
“叫仲维。”俞野白说道。
“仲维?”老吕的眉头紧锁,努力思索着。突然,他好像被电了一下似的,盯着俞野白问道:“你是说张仲维?你怎么会知道他?”
“我......我只是听别人提起过,觉得他是个汉奸,至于姓什么、具体做什么的,那我就不知道了。”俞野白怕他误会,连忙解释。
听了俞野白的话,老吕的表情才稍稍放松下来,看看左右没人,小声说道:“如果你说的这个人是汉奸,那就应该是张仲维没错了。他是汪伪特工总部的人,是李士群的得力干将。这个大叛徒......”老吕说到这儿,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叛徒?他不是汉奸吗?怎么......”俞野白听不懂老吕说的什么汪伪、特工总部,更不清楚,这个张仲维怎么又成了叛徒了。
老吕看出来俞野白不知道这些信息,于是说道:“我长话短说吧,大汉奸汪精卫的伪政府在上海极司菲尔路76号建立了一个特务组织,就是我说的这个特工总部,专门帮着日本人搜集国共两边的抗日情报,抓捕抗日分子。这个张仲维原本是我们在上海地下组织的成员,结果被特工总部抓了之后叛变了,供出来不少我们的人。林慧的父母也是因为他的出卖才牺牲的。”
“什么?林慧的父母?”俞野白一下子想到了那个让他至今无法释怀的女人。
老吕看了俞野白一眼,似乎眼里有什么含义,接着说道:“林慧的父亲林汉奇是我们上海地下组织的骨干之一,因为这个张仲维的出卖被捕。敌人严刑拷打之后,林汉奇也没吐露一个字。后来敌人把林慧的母亲也抓了进来,以此要挟他,他还是没开口,没办法敌人最终把他们父亲都杀害了。当时,好在林慧在外地上学才幸免。”
“那......那林慧没去报仇?”俞野白问道。
“你啊,野白,哪都好,就是这个江湖意识太重。干革命不能光想着自己那点儿仇恨,如果大家都只为了自己报仇,那怎么能拧成一股绳跟鬼子斗?咱们中国这么大,为什么被一个小鬼子欺负?还不是因为我们不团结吗?”老吕拍着俞野白的肩膀说道。
俞野白有些不好意思,呵呵一笑说道:“那他这样的是不是也受你们那个什么公约保护,得优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