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起来!臭哥哥!”
九月下旬某天的清晨,八点的太阳刚从城市东边的缓缓升起,半暖的阳光透过房间南边的窗帘缝隙,落在姑苏某幢老式小区居民楼的窗台上。
“哗。”
窗帘被一双女生小巧的手毫不留情地掀开,明媚的光线随着帘布的拉开,一瞬就填满了整间卧室。
这双小手在秋日清晨的阳光下,仿佛就是玉雕琢成的一般。而这双手的主人,此时狠狠地攥紧她的手指——
一只小肉拳狠狠地砸进床上的被窝。
“唔……”
床上的被窝被砸出一个小坑,而睡在被窝里的人一阵抽搐。
“小暖?谁让你又擅自进我房间的!今天可是周日好不好……哎哟,别打了别打了,我醒了!醒了!”
被窝里的人伸手把被子从头上拉下来,一张看似平凡无奇的青年的脸,从被窝里冒出来。
那青年男性皱着眉头,睁开他惺忪的眼睛,伸手摸向昨晚放在他枕头旁边的手机。
“我去,这才八点啊,昨晚我们十二点多才从家族宴会那里回来,今天能不能让我多睡一会!”
青年看了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一大清早的,嗓子还有些嘶哑。
“唉……”
青年在床上翻了个身,面对着休息日的大清早还不放过自己的少女,他充满无奈地又把被子盖回在了自己的头上。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吧?今天的活动,爷爷可都和族里说好了的。”少女皱着眉头,看着又把被子盖住头的青年。
“我知道我知道,小暖。可活动是在晚上六点,你自己看看吧,现在是早上的八点!而且怎么说我都是你哥哥,你能不能……”
“不能!”少女小暖又捶了一拳在她被窝里的哥哥身上,“再说了,这件事,不本来就是你去求爷爷的吗?之前都忙活了两三年,你现在怎么又越来越不着急了啊?真是奇了怪……”
小暖径直走向了这间卧室床边的梳妆台。
她拉开椅子,一屁股坐在了梳妆台旁边。先是伸手把她的刘海拨往两边,露出自己的脑门,还有脑门上偏左的一条小小的浅浅的疤痕。
小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镜子中的少女有着一弯浓浓的宽眉,可爱而不失英气。她的双眸似一汪秋水,清纯而不失狡黠。她对着镜子中的自己抿了抿嘴唇,摸了摸自己秀气的鼻子,从梳妆台的抽屉里取出粉底液、养肤散粉、粉扑、唇釉还有一大捆粗粗细细的刷子。
“这种麻烦事,我怎么可能自己揽下来?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坑的我……”青年虽然这么说着,但是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本蛮好的赏月佳节,现在只能去虎丘那个乡下地方喂蚊子。”
那青年又翻了个身,面朝着坐在梳妆台上的少女小暖。
他单手支起自己的脑袋,侧卧着,打了个哈欠,又一本正经地说道:
“他们是取不到池里的那把古剑的!几百年了,还没点记性。想当年,公子光让专诸藏古剑在烤鱼中,在王前进献。到了王前,专诸撕鱼,用古剑刺杀吴王僚。王僚一死,随后公子光放出他的伏兵攻击僚的部下,尽灭之,遂自立为王,自命为阖闾……”
“停停停,谁要听你讲课了。”
少女小暖此时双手把头发往后梳了个高马尾,对着镜子满意地甩了两下。
她一手拿起粉扑,转头又看向床上那个慵懒的青年,挥了挥她的另一只手握成的拳头,说道:“臭哥哥!你怎么还不起来!”
“哎呀……才几点啦……”青年伸了个懒腰,“早呢,还早呢。顾家不是派人发通知说是约在了晚上六点么?表面说的好听,是江湖人士一起佳节相聚来赏月,实则还不是要去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来。”
小暖正专心对着镜子化着妆:“你可别这么说。再怎么说,这现在也是经过政府批准的活动。”
“我当然知道!”唐看着小暖,“可现在早就是文明和谐社会了,虎丘云岩寺早就成了风景区,虎丘塔也早成为了姑苏地标之一,他们还非得弄点江湖流气出来。顾家也真是的,江湖流派加上科学调研队,怎么想怎么不搭……”
唐的说话声音越来越轻,他整了整被子,把自己的手塞进被窝里,像是又要睡着了般挪了挪身子。
“我看你就是懒!你就说,是不是想呆在家玩游戏吧!明明都大四的人了,也不出去找机会实习,难得有这个机会,家族派你作为代表参加这五十年一次的活动,让你能够在江湖门派前露露脸也不错啊!”
小暖的话一语中的,刺进了唐的心窝里。
“大脑门。”他背对着小暖,小声咕哝了一句。
“嗯?你说了什么!”小暖的声调一下子高了起来。
她嘟起嘴巴,肉肉的脸颊泛起一阵红晕。她放下手中的粉扑,忿忿地挥起一掌——
毫不留情地拍在了背对她躺着的青年的屁股上。
“哎哟我去!唐小暖!你干嘛?疼死我了!居然还用内力,我可是你哥啊你敢打我……”
“啪!”“啪!”
又是两下混着内力的掌击。
“你还打!我告诉咱爸去!让他来好好管教管教你,别老跑我这儿来住……”
“起不起?你起不起?”
“起!起!我起还不行嘛……”
……
唐迫于自己妹妹的威压,边打着哈欠边走出了自己的卧室。
说是自己的妹妹,唐小暖其实是唐同父异母的孩子。唐的母亲在他小时候就过世了,而唐小暖是唐的父亲唐立的私生女,在她四岁那年被唐立接回自己家。
唐比小暖大两岁,因为初中时连跳两级,今年大四,而小暖今年九月则刚升入高三。
唐躲进厕所,一边刷着牙,一边在想着今晚在虎丘的剑池活动。
姑苏顾家每五十年都会开启一次虎丘剑池的取剑活动,类似于每二十五年一次的华山剑会,虎丘剑池活动规模要小很多。剑池活动开启的时间为第五十一年的中秋前后,一直持续到当年的年底结束。
每次活动,顾家都会发出请帖,请江湖上的一些有名的门派或者大家族来姑苏,共同破解虎丘剑池古剑之谜。
……
入夜,月亮已经然悄悄爬上东梢,但太阳的余晖在西头还未落下。夕阳的光辉洒在虎丘塔的塔檐上,铺上一层金光。
现在已经过了虎丘景点对外开放的时间。今日正值佳节,除了守山门的老头,景区内巡逻保安都也已经早早地下班了。
现在虎丘山下,只剩下秋风、落叶和鸟鸣,将这里显得格外寂静与肃杀。
“嗒、嗒、嗒、嗒……”
一阵欢脱的脚步声将此处静谧打破。
两人从山门一路而来,他们的脖子间,分别挂着顾家发放的一蓝和一红两个身份牌。
秋日夕阳的余晖总是落得很快,一眨眼的时间,夜幕已经笼罩了东边一大半的天空。
“虎丘塔建于隋文帝时期,明代起,由于地基的原因,开始倾斜……”
“这里是磨刀石,吴王阖闾得到干将所献的“莫邪”剑后,挥剑试石,将大石一劈为二……”
“这里是千人石,相传晋朝有僧人名为竺道生,在这里讲道,石头上坐满了千人,不过以前也有个说法是数百年前当朝的某位大将军,来在这里斩杀了千人,把石头都染红了,每次下雨天的时候,这石头还会变红呢……”
“那里是‘顽石点头’,你看千人石旁边池水上的两块石头像不像一个人,竺道生在这里讲道,感化了石头,有句话是‘生来池水满,生去池水空’,连石头都被他的远见卓识所打动……”
“从那圆洞口再穿过去就是虎丘剑池了,边上有个‘别有洞天’的牌子……”
景区夜灯初亮,一少女亲密地挽着身边少男的胳膊,两人一路从景区门口的古井,慢慢踱步到千人石边,少男也从门口的典故开始讲起,喋喋不休地讲到现在。
而身边的少女,她两只手交叉着挽着少男的右胳膊,神情认真地听着少男娓娓道来。
少女她的目光紧紧锁定着那个少男,仿佛他才是这夜色里唯一的月光。
少男个子高,一米八出头,灯下的影子也被拉的修长,少女矮了少男一个头,一米六不到,平时站着也只刚刚到身边少男的下巴上下。
少男身材修长,双眼凌厉有神,却有一道温柔宽厚的眉毛,将他眼神中透露出的凶悍气势包裹其中,化为无形。高挺的鼻梁下,却生得一双厚嘴唇。
另一边的少女,虽然脸上肉肉的,身型倒也十分精巧。她望向少男的眼中充满了温情。
两人穿的都不多,都是一身灰白色的运动套装,脚上一双蓝色的运动鞋。
九月的天气还不算太凉,两人的外套都敞开着,大大方方露出里面的印着小黄人的短装。
夏末秋初,晚风瑟瑟,树影婆娑。
少男和少女就驻足在千人石旁边,月光下,远处挂着‘别有洞天’的圆洞门口,闪过一道黑影。
那圆洞口上挂着一个颇具古风的引路灯笼,散发着幽暗的黄光。此刻那身影就停留在那片灯下黑之中,像个雕塑一般。
少男不再说话,两眼紧紧盯着那道灯下黑影。
“啪。”
少女忽然弯下腰,右手一巴掌打在自己的小腿上,看似毫不在意地抱怨了一句:
“都这个季节了,怎么还有嗡嗡的小蚊子。”
她左手依旧挽着身边少男,起身时,她的右手腕却不经意地向上一抖。
“咻。”
破空的一声,一道漆黑的暗影就从少女手中射出,打向灯下的那个身影。
随即少女很自然地抬起手来,将自己弯腰时垂落的秀发挽回耳边。
那圆洞口的身影忽然左右晃动一下,避开了那道从少女手中射出的暗影。
“啪。”一声响在那个身影后面的白墙之上。
一块小鹅卵石,凭空落在了白墙下不远处的草丛里,而在圆洞口昏暗的引路灯光的照射下,那白墙上出现了一个不太起眼的小坑。
“啧。”
少男有点生气地瞥了旁边的少女一眼。
少女也不甘示弱地回头白了少男一眼。
“好一个‘不知何处飞来蝗,石破天惊身下魂’,只可惜小暖你这一手,学得了你哥的形,却学不到你哥‘暗藏杀机’的神韵啊……”
那身影自幽暗的灯光下走出——明明是一身西服西裤黑皮鞋,却硬是戴一了顶竹编的大宽帽子。
那人左手从容地取下头上的竹帽,将他那一张粗犷黝黑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露了出来。
他把竹帽当作是一顶绅士礼帽般,拿捏着放在前胸。随即伸出自己的右手掌,摊开,里面赫然就是一块普普通通地上的小石子儿。
“哥,你什么时候……?”
少女小暖一副吃惊的表情,她左手挽着那少男唐的右臂,而他自始自终都站在自己身边,没有做过任何动作啊?
“不知何处飞来凰,梧桐木下杀机藏。”
一句话轻飘飘地从唐的嘴里吐了一句出来,他看着对面那张熟悉的粗犷的脸,说道:“好久不见了,黑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