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的棺材你平时都带着走吗?这是实木的吗?不累吗?走在路上不会被交警查吗?还是说你是那个……那个什么……干火葬场那个生意的?”
唐解下那个装着顾家被窃财产的背包,看着在墙头跳舞跳到一半硬生生停下的抬棺人,好奇地问道。
一旁的黄彦通也与邱管家暂时分开,两人有来有回,但是都奈何不了对方。眼见原本还算均势的场中突然又多出了一人,黄彦通也不得不打起了撤退的主意。
黄彦通在此行之前是没把顾春香放在眼里的,但是抬棺人也不是他的下属。黄彦通这次也只是请抬棺人护他一条性命而已,并不能让他主动出手。
至于能不能拿下顾春香,面对丝毫不弱于他的邱管家,黄彦通已经放弃了,现在只打算等自己另外布置的后手的信号,只要等东西到手,今夜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自己也好回去交差了。
可是现在信号没等到,却等到了一个年轻人,一个能在抬棺人手下立于不败的年轻人。
黄彦通退回了抬棺人身边,他瞧见唐取下的背包,眼中瞳孔收缩,心中一凉,知道大事不好。
他的脸微微抽搐,心中骂道:槽!哪里冒出的混小子!就算没见过抬棺人,这名头总是听过的吧?居然还问会不会被交警查?刘青这家伙是吃屎的吗?给了他七色莲心子,居然还是输给了这么一个愣小子?
“抬棺。”
黄彦通不可谓不冷静,他没有马上失去理智破口大骂,而是冷静分析着:不管抬棺人是不是留一手来坑自己,能在抬棺人手底下过招的,至少不会是等闲之辈。
黄彦通在组织里也不是白混了这么久的,立马改变了自己的策略。
“嗯?你想通了?”抬棺人收回了木棺,链子捆着木棺回到了他面前的墙下。
抬棺人看着顾春香重新回到了石亭内,也是心中不安多于愤怒。
混迹江湖多年,虽然很少被人骂“狗东西”,但他这点忍耐力还是有的。
更何况他与对方并不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先前没忍住出手,一是唐的目光让他很不舒服,他久违地感受到了威胁,于是就让他下意识想起了一个人,故而出手想试探一下;二则,他也是为了试探一下对方,好判断下现在的局势,如果可以,正好可以打消黄彦通的想法,就此退走是最好不过的了。
可是他明显低估了唐的身法,在水面如履平地的同时,还能避开自己施展“抬棺诀”带去的压迫感,可以说是江湖上这一代里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了。可他尽然从未听过姑苏有此人物的传闻,只能感叹一句长江后浪推前浪,江湖高手尽在民间啊……
至于顾春香,那个丫头黄彦通可能不熟悉,可他十年前正巧在华山剑会,知晓了她在武当门派暂住地从偷东西到溜走一系列的骚操作。在这次受托时,他就把顾春香当作一个有手段有心计的对手来看待。
让抬棺人满意的是,黄彦通见识了唐的身手以后,确实打起了退堂鼓。
但是黄彦通看见唐放下的背包后,他又改变了主意。
黄彦通用内力压低声音,对着站在墙上的抬棺人说道:“想让我走也容易,帮我把那个包抢过来。”
抬棺人倒是丝毫不避讳地回答道:“不可能。”
黄彦通:“那我只好自己上了。”
抬棺人:“我只是答应保你一命,但是如果你硬要去送死,我可不会拦着你。”
黄彦通:“如果我死了,那你的人情可就没法还了!”
抬棺人冷哼一声,依旧闭着嘴巴说道:“虽然对于我来说,活着意义也仅限于活着去偿还一些人情,可这并不意味着我不能判断是非和对错。你想拿别人的东西,有手段就尽管去拿。我承诺保你一命自然会做到,至于你会不会少只手或者少只腿地,我可不在意。”
黄彦通恶狠狠盯着居高临下看着他的抬棺人,虽说这次的任务肯定是失败了,可胸中有口气却怎么也咽不下去。自己的两大底牌,都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年轻人打破了。
黄彦通手中紧紧握着自己那把扇子,暗骂道:该死,张老头明明答应过不会放任何人过来的,这个人又是怎么冒出来的?难不成他真的在坑我?槽踏马的,真是越想越气!
……
而此刻后山某处,秦正文左手执剑,周围七七八八躺着几个已经失去意识蒙着面巾的人,抬头望着一年中最亮的那圆明月,惆怅道:“云水难相逢,海天隔山望,花月终有散尽时,此番难再同。五年了,小香,你会是真心的吗……”
……
走?还是不走?黄彦通没有太过纠结,顾春香的手下都回来了,加上一个新来的,自己这里一时又没法取得突破,好不容易看见背包,但是抬棺人又不肯出手。
但是要走也不能明着走,黄彦通怒吼一声,往前冲去,在这安静的夜色里,倒是把唐吓了一跳。
同样被吓一跳还有抬棺人,心想这人终于是不要命了吗?
邱管家候在一旁,见黄彦通冲过来直接一招“仙人指路”刺向他的脚背。
抬棺人无奈,要是黄彦通真的走不了路,难道自己还要背着他下山吗?于是会挥动他手中的铁链,将邱管家的一剑逼退。
背包就在石亭的外面,而石亭内一道“宫”音,在空中演化成一把巨剑斩向黄彦通。
“宫”音为五音之主,属土,居中央而畅四方。
唐咽了口口水,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内力化形到这种程度的。黄彦通怒呵一声,在前进路上生生扭转了下身体,而他原本前进的路线上,尘土飞扬,破开一条斩痕。
邱管家纵身一跃,却被抬棺人的铁链挥击中自己的左小腿,邱管家闷哼一声,摔落在地。
翼然厅内顾春香双目圆睁,十指在琴上跳跃,音阶不再是一个个弹出,而是一连串地以“宫”为调,一曲变奏的《寒空》似冬日细雪一般,将抬棺人手中的铁链寸寸冰封。
眼看背包近在眼前,黄彦通先是一喜,却随后见到从他右边飞来一脚。
黄彦通抬起他的扇子,挡住了这一脚,却被这一脚的力道踹往了旁边的桃树边。
抬棺人单足立于墙头,丝毫不在意一曲《寒空》对自己手中链子产生的影响,体内内力澎湃,他身体后仰,以此来保持身体的平衡,将铁链连着的木棺,狠狠直接砸向远处的石亭内顾春香。
顾春香面色有些潮红,十个指尖在琴弦上越弹越快,却只能略微延缓木棺的飞行速度。
唐气沉丹田坐马步状,在木棺离他还有两臂长的距离时,催动右手一掌拍出。他的内力拍在棺头,棺材板和棺材之间被挤压一般,不断发出“吱嘎”的声音。抬棺人脸色微变,收回一腿,两腿下蹲将右手抬起。
“呵,晚了!”随即唐右掌化爪,一脚蹬出,右手硬生生抓住了铁链子,但身体还是被木棺带出去一小段距离。
被唐踹飞的黄彦通在地上打了个滚,他原本以为事不可为,一击不中就此撤退,没想到抬棺人突然出手,一下子牵制了三个人的战力。他心里一乐,根本不回头,一下子往右前方的背包蹿去。
“贼人你休想!”邱管家这时也按捺不住,不管自己受伤的左腿,手中的软剑化成一条银蛇,整个人贴地向黄彦通刺出。
“操蛋的!”黄彦通刚抓住包的一条背带,但转眼被邱管家一剑挑断,不得不松开自己的手。
顾春香琴音滞缓,让黄彦通一阵耳鸣目眩。原本变奏的“宫”调的曲子,一下子转为“商”调,如此怪异的转调让站在远处自家的保镖都长呼一口气才稳住心神。
“我们走!”黄彦通撂下一句狠话,“姑苏顾家,我们九头龙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贼人……休……咳咳……”邱管家再次站起来,但刚才抬棺人的一下,也还是让他受了不小的内伤。
黄彦通见势,再次默念起七字真诀,克服顾春香的音律压制,翻身跑向东边。
抬棺人见唐抓住了自己的链子,心中原本一点点的冷笑慢慢转为大骇。
自己这一手“抬棺舞”虽说要配合“送葬曲”才会有最强的威力,但他出道至今,除了一人,就没有人敢直接抓他铁链子的。
对于他的这种冷僻的江湖武学,其实链子就等同于他的手臂,在施展这门功法时,全身的内力都会聚于铁链之上,所以他自身是很脆弱的,但是铁链无疑是最强的。
握住铁链,就等于和他全身的内力来了个硬碰硬。这对于日积月累下,内力逐渐深厚的抬棺人来说,可以说是相当震惊了。
换个比方,习武之人从六岁起学习聚集内力,随着心法的成熟,聚集内力的速度也就越快,直到遇到身体的桎梏,也就是武学瓶颈,内力虽然依旧能聚,但是累积速度会越变越慢。
他今年四十有余,突破了三次瓶颈,其内力从习武开始,少说积累了三十多年。如今他的铁链被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抓在手里,也就是说那年轻人只花了一半不到的时间就达到了他现在的成就?太可怕了!
木棺“嘭”一声坠落在地上,失去了铁链上内力的传递,木棺也会受到地心引力的影响。
唐一手抓着铁链,身体被惯性带出去了好远,然后脚步一个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唐现在他的整条右手连着小臂已经全麻了,自己根本没法控制。
黄彦通大叫了一声,他见东边保镖围堵,毫不停留地又往北跑去,随后直接翻出了一榭园的围墙,消失在了夜色里。
震惊归震惊,抬棺人还是深吸一口气,左手同样握上铁链子,内力再一次传递而出。
唐左松开手,拍了拍屁股,静静看着倒在地上的木棺材再一次被铁链拉扯着回到抬棺人身前。
顾春香坐在亭子里,松开了弹琴的双手,而是端着茶杯,抿着热茶,静静看着远处立在墙头的抬棺人。
黄彦通已走,顾春香本就没必要把抬棺人留下来了。
唐一脸不解地回头看向顾春香:“那人可是小偷欸?你都不说句话把他们留下来?至少要报个警吧?”
顾春香坐在里面翻了个白眼:“那你去吧,我不拦你。”
唐在心里也翻了白眼,心想这是你顾家的事情,与我何干?我才不会狗拿耗子呢。
至于墙头上的抬棺人,深深地看了一眼唐,留下句“你很像一个人”后,也不停留,手中的铁链子高高挥起,甩起那一大口棺材直接抗在肩膀,托举着朝另一个方向离去。
一旁的邱管家到这时才松了口气,将自己手中的软剑系回腰间。他一瘸一拐地走到了翼然亭外,先是对着唐感激地鞠了一躬,随后对着顾春香说道:“这次我拖了大小姐的后退了,请大小姐恕罪。”
唐撇撇嘴,什么年代了,听着“大小姐”“恕罪”什么的,感觉就像是古装片一样。
“邱叔不要客气了,这次还是多亏了您,才得以拖延住他们两人,不然光凭顾家这次带来的人手肯定是不够的。”
顾春香抬头望向石亭外,看见唐已经慢慢走近。
“唐公子好,请坐。”顾春香坐着微微欠身,伸手指着身边空的石凳说道。
“不必了。”唐走进石亭,看见正趴在石桌上的唐小暖。
她身上还盖着一件白色的羊毛毯,双手枕着脑袋,脑袋侧着,嘴巴微张:“哈……呼……哈……呼……”
“这蠢丫头。”唐弯腰扶起小暖,右手双指搭在小暖的右手腕上,轻轻一沉,发现她只是睡过去了。
唐两手支起小暖的身体,将她靠在自己身上,冷冷地说道:“顾家被两个毛贼偷走的东西都在这包里,我分文未动,顾小姐检查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