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钱布来和江美就迫不及待地让健生喊爸妈,左一声右一声的,一边喊着,一边应着。一路欢快,看上去格外欢乐。
钱布来家两间瓦房,健生有自己专门的房间,房间早就布置好了,足足一米二宽的床,床上有两套新衣裳;靠窗子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的花生、脆饼和糖果;还椅子,柜子。小健生快速地打量了一圈,没有欢喜,也没有悲伤,静静地低着头,不说话。
江美拉着健生参观着家:“这是爸爸妈妈的房间,你没事就来爸爸妈妈房里说话儿。这是厨房,我们在里做饭,然后在堂屋里吃饭。平时呀,爸爸和妈妈出去上工,你就一个人在家,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同妈妈讲,妈妈给你弄。晓得吧?”
“嗯。”
晚饭时,江美特意做了白米饭,盛了满满一碗给健生,健生已经不记得上次吃白米饭是什么时候了。隐隐约约记得:
对着白米饭,有个漂亮的女人教我读“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料皆辛苦。”可这个漂亮女人到底长什么样子呢?她是妈妈吗?怎么记忆里的她这样模糊?
小健生晃神了,听不清江美对着他说了些什么。
健生从江美手中接过筷子,慢慢地吃起来。钱布来给健生夹青菜,健生说:“谢谢爸爸。”
“哎!”高兴得钱布来又夹了一大筷,“乖!乖儿子。”
健生早早地起床扫地,江美舍不得健生做活计,指使钱布来:“孩子他爹,快起来,把地扫了。都当爹了,还睡懒觉,都没儿子起来早,告诉你,以后每天早点儿起来扫地,做饭,我可舍不得我儿子干活。”
钱布来屁颠屁颠地穿上衣服,小跑出来:“哎!小的这就来扫地,挑水。”
一家子和和美美。
钱布来的手又不安分的滑到了江美的屁股上,江美骂道:“不正经的玩意儿,天还没黑呢。”
“不正经都没搞得大,正经那不完啦?”钱布来解着江美衣服上的盘扣,“瞎子说了的,今年生的是男孩。多整整,指不定哪泡就准了。”钱布来干脆一把将江美按到床上,三下五除二扔出自己的衣服,“快来,我已经准备好了。”
小健生躺在床上,想起李老太的话,又想到支书和支书奶奶一家子,想着想着,睡着了……
“这都快两月了,身上还没脏。你说我是不是有的?”
“有什么啦?”
“两个月了都没‘来人’,你说会有什么?”
“怀上啦?”钱布来一骨碌爬起来,把头侧在江美的肚子上,“让我听听我儿子跟我说什么?”
“死远点儿。”江美笑着把他推开,“明天去把个脉看看。”
“去看看”
钱布来托着江美的手臂弓腰低头地搀扶着:“老佛爷,您慢着点儿。”江美故意挺着个肚子,一手撑在腰上,慢慢地踱着步子,鼻子里嗯出:“摆驾回宫。”
健来忙着收拾屋里屋外,看到钱布来和江美回来,忙迎上去喊爸妈。钱布来开心的说:“儿子,你有弟弟喽!我有真正的儿子了!”
江美和声道:“我们终于有自己的儿子了!”
健生看着欣喜若狂的两个人,耳边一遍遍地响起李太太的话:
你听太太说,这个人家两个人年纪都大了,么得养了。那个人家两个人还年轻,将来指不定养了自己的孩子就不要你了。你就留在这家。你就留在这家——留在这家——
“儿子,儿子,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江美摇晃着健生,说,“这孩子,乐坏了吧。”又朝钱布来招招手:“你过来,喊,快喊呀!”
“喊什么呀?”
“喊儿子呀!笨蛋。这孩子是来压子的,他一来我就怀上了,说明什么呀?”
“说明什么呀?”
“说明瞎子说得对呀!咱得多喊喊,我喊喊儿子,生出来就肯定是儿子了。”
钱布来和江美,拉着健生不停地喊“儿子,儿子。”还让健生不停地应着。每天都得来两下,直到快生了,江美的身子重了,腰酸,腿肿的,才少折腾些了。
“别推,别推。”钱布来推着接生婆往屋里走,接生婆一脸的不高兴:“才看了不到十分钟,还没开到两指,早着呢!”
“哇……”一声啼哭。只听接生婆喊了声:“带把的。”
健生按着钱布来的吩咐在给鸡蛋染红色,头脑一片空白,他不想想什么,也不敢想什么……
江美坐月子,家里面到处充斥着肉的香味,馓子的香味,脆饼的香味……
健生在忙着扫地,做饭……钱布来去上工的时候,健生不得照顾江美,照看孩子。
“健生啊,快来看下,我儿子是不是尿啦?换下尿布。”
健生应声来到江美房间,麻利地拎起两点小脚:“拉粑粑了。”健生熟练地给小弟弟洗屁股,拍上矾,再换上尿布。然后把小弟弟抱给江美喂奶。把换下的尿布拿出去洗。
粥煮好了,健生捞出稠稠的米,加上两勺子糖,送到江美床头。江美接过碗,拿过筷子狠狠敲了健生一记,双止一瞪:“说!你是不是偷吃脆饼啦?”
“我没有。”
“没有?告诉你,我早就注意好你了,放在袋子旁的半个脆饼没有了。”
“我真的没有吃,我早上起来就一直在干活……”
“干活?干活你不应该吗?想让我一辈子白养着你啊?告诉你,你就是我抱回来压子的,现在我生儿子了,你就没用了。懂吗你!”
健生委屈又倔强地立在那里:“反正我没有偷吃。”
“啪!”江米打了健生一记耳光:“反了天了,还敢顶嘴!等我坐完月子,看我打不死你!今天不许吃饭!”
钱布来回来,江美把发生的事情愤愤地讲了一遍,让钱布来好好教训教训健生。钱布来应着,高声骂着把健生拉到门外,说:“我们现在有自己的儿子了,你也没什么用了,以后学着点儿乖。别惹你妈不高兴。”
晚上,钱布来看着忙碌了一天的健生还在洗尿布,心想:早上,我上工时看到那小半个脆饼,就顺手拿着吃掉的,没想到让健生受冤枉了,害得一天没吃上饭,尽干活了。唉!谁让我们有自己孩子了呢,反正江美是铁了心,等坐完月子就不要他了。唉!要怪只能怪他修书命苦吧!我也养不起这许多。
钱布来盛了半碗米汤放在堂屋,蹑手蹑脚地走到健生身边,轻身地说:“那有一碗粥,等会儿你干完活搬到自己房间去吃。别出声儿。”
健生也没回头,也没回应,自顾自地忙着,眼睛睁得再大也没框得住潮涌的泪水……
月子满了,江美抱着儿子在田埂上炫着:“看,我儿子,今天刚满月,胖吧。”“看,我儿子,特能吃,我的奶都不够喝,半夜让他爸起来熬米汤。”……
田埂的别一段,一群人在地里一边劳作,一边话长短。
“哎!知道吧?江美那臭货,抢去压子的孩子不要啦!”
“前两天听说到,里里外外什么活叫那孩子干,一顿半碗米粥引汤,还嫌人家吃得多。”
“哪里米粥引汤啊!薄玉米面粥,照得见人影子的。”
“作孽哦!那孩子瘦得不成样子了。”
余二奶奶抱着小丫头在乘凉,听着大家七嘴八舌地,问道:“你们这些奶奶说的可是钱庄的江美,从丁庄上抢孩子的那个啊?”
“是的哎!你也知道那孩子啊?”
“我来庄上的,被江美抢走的。”
“你带个信,叫人家不来领走吧,江美那个臭货不要那孩子了。”
“那孩子前脚被抢走,人家就又抱了个11岁的男孩,不会再要了。”
“那怎么办呀!那么办呀!江美这个臭货,杀千刀的,害人不浅哦!”
“你是二奶奶吧?你不是没孩子嘛?要不你行行好,把那孩子弄家里。”王婶儿认出了余二奶奶。
“我家穷,我们两个人身体又不好,我平时也不能上工,我又才刚抱了个丫头。”余二奶奶把手上的孩子转过来,“来,这个,也是人家养不下去了,5岁了,还不会走路。”余二奶奶说着,眉头皱得紧紧地。
“你就当行行好呗,那男孩也大了,不用人带。给口吃的,不饿死就行。”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继续聊着,骂着。
余二奶奶站了一会儿,手臂往上抱了抱了孩子,快步地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