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恋红尘
掀掉头上的盖头，迎雪淡淡的看着男子，“不知阁下所来为何？”
慕歌走了过来，满含深意的道：“他是妖。”
大堂中人皆是震惊，没有多久，旁人消失的干干净净，只有慕家父子及迎雪夜雨还在。男子脸上终收了漫不经心之色，冷然的看着慕歌，道：“你竟能看清楚我的身份，你是谁？”
慕歌仍是温雅的笑，他道：“我只是一介凡夫俗子。”
“不可能。”男子脸色暴怒，“世间能轻而易举看出我身份的，不超过十个。”
夜雨讥讽道：“还真是自大。”
男子瞪了他一眼，手向她一挥，夜雨连忙闪避，但男子挥出的“气”，却是跟从而至，让夜雨避无可避，终是摔倒在地，被那股无形的“气”打个正着。
迎雪连忙上前扶住夜雨，夜雨“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男子欺身而进，立与迎雪面前。他眼中有亮光闪过，道：“你就是迎雪？”
迎雪轻点头，“是。”
男子微笑，桀骜不驯的脸上浮现一丝温和，他道：“我知道你。”
迎雪淡淡看着他，男子突然伸出手，迎雪连忙携着夜雨一闪，已转至慕兰身畔，她警惕的道：“阁下要干嘛？”
男子并不生气，脸上仍是挂着微笑，但眼神却越来越明亮。他道：“你难道就不好奇我为什么知道你？”
迎雪道：“阁下一身法力惊人，能知道迎雪，并不是什么奇异的事吧。”
“是么？”男子微笑，眉眼舒展开来，他眼神一转，看向慕兰，道：“是有人告诉我的，哦，不对，是妖，天下最厉害的妖。”他笑的有些讽刺，迎雪一鄂，疑道：“雷廷？”
“哈哈，你没他说的那么笨嘛。”男子大笑。
夜雨擦了擦嘴角的血，忍不住道：“你别那么嚣张。”
男子眼泛冷光，“你能耐我何？”
大堂静谧，慕兰突然轻叹一声，道：“你既是为我而来，又何必为难其他人。”
迎雪惊道：“慕兰……”
慕兰平静的微笑，笑中有一丝寂寥，他道：“我早就知道那一件事，世间皆传，吃了我的眼，便可成仙，对吗？”
慕容等人都惊讶，慕兰继道：“你们日夜为我守候，我怎能不知道。又怎能，让你们背负那么多。”
敌人一次一次出现，他不是不知，只是无能为力。若以前的话，他必会一死了个干净。
但是，现在有迎雪。
他那么爱那么爱的迎雪。
不多时日相处，便不能再失去的迎雪。
于是他只能自私，自私的以为自己不知道一切，自私的以为躲在爹和哥哥的背后，便能遮住一切风雨。
便能，和迎雪永远在一起。
不分不离。
迎雪默默握住慕兰的手，他指尖微冷，长年因转动轮椅，有些微的茧。
男子突然大笑，道：“雷廷，没想到你转世为人，竟如此多情。”
一句话，震惊四座。
连慕歌，脸上的笑都已停滞。
慕兰侧耳，脸上带着茫然，他轻道：“我是……雷廷？”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迎雪会来这里？”男子笑，笑的开怀，他冷眼望着众人。“你跟雷廷样貌相似，虽然，你哥哥还像些。但是最重要的，你跟雷廷一样，都是瞎了一双眼。”
慕兰默，握着迎雪的手却渐渐松开。
男子继道：“当年雷廷为治愈眼疾，不惜去抓天下灵药枉生花，却被天下圣灵及凡人至尊风乐所救。但，枉生花却依旧被雷廷重伤，失了一滴血，流落人间。”他眼望着迎雪越发苍白的脸，微笑。
“而迎雪，便是枉生花流落人间的那滴血。”
迎雪望着他的笑，沉声道：“你别……再说。”
“我想听。”慕兰唇边泛着笑，看不出他开心，或不开心。
“慕兰……”迎雪轻吟，却终究，沉默。
男子道：“你想听我就好心告诉你。”
“枉生花被雷廷重伤，需得迎雪身上的血，才能救治。而这血，却得她自愿献出。”男子突然大笑，望着慕兰，道：“你可猜到，天下至尊的那两位，用的是什么方法？”
“是情，人世间的爱情。”
慕兰手指渐渐痉挛，他依旧维持着淡淡的微笑，心却开始疼痛。
“圣灵及风乐让迎雪脑海中重新存了一段记忆，让她认为自己是异灵，是雪冥界为了升仙下凡找枉生花的异灵。而让她经历天倾城一劫，是为了接近，为了让她爱上他们中间的一位。”
男子看着迎雪，眼中有笑，还有一丝莫名的意味。
“雷廷亦在找那滴血，却找错了人。”
他以为是北极璇，他狂喜，他骄傲，他化为异灵跟他们同道，只为看他们失望的眼神。只是有一件事，他却没有意料到。
“到后来，迎雪终是爱上了他们之间的一位。”
慕兰指尖轻颤，夜雨突然大叫道：“你以为就你知道的多啊？你别再说了。”
男子得意的笑，“有人想听，我便说。”他望向慕兰等人，“你们想听吗？”
静默良久，慕兰淡淡道：“说下去。”
心依旧揪痛，慕兰一直以为，跟迎雪，是缘分的爱。却没料到，是因了另一个人。
夜雨正想发怒，迎雪却拉住了她。“让他说吧。”
“迎雪爱上风乐，而雷廷，也终于知道了他找错了人。他本有大把的机会喝了迎雪的血，治愈眼疾。到时候，天下便有他一半。”
“但是他也没有想到，自己非但没有这么做。在知道圣灵风乐的意图后，他反而，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
慕兰轻抬头，脸色有些动容。
“他决定，以自己一身的法术为迎雪换血。”
迎雪脑中闪过那时雷廷绝然的眼，充满深情。
“哈哈。”男子大笑，“他几亿年的法力啊，虽不是仙，但亦已经与天地同寿，他却为了一个女子，甘愿牺牲。这种大无畏的精神，世间几人可及？”
他笑着笑着，眼角落下了泪，晶莹剔透，熠熠生辉。
他靠近迎雪，眼睛定定的望着他，泪顺颊落下，“到最后，你有没有爱过雷廷？”
迎雪默，眼神却有些飘浮。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温雅男子经常微笑的脸，竟有些茫然。
“你有没有爱过雷廷？”
“你有没有爱过？”
男子神色突然变的癫狂，泪落满脸颊，他却丝毫不理会，只是望着迎雪，似不得到答案不罢休。
大堂内又是一阵沉默，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迎雪的脸上，除了慕兰。
慕兰交叠的手指，僵硬而苍白。他脸上依旧带着笑，但却，不如不笑。
“你有没有爱过？”男子再次低吼。
“我……”迎雪的语气有些沙哑，她唇边泛起一抹苦笑，“又怎能……不爱？”
在雷廷对着她微笑的时候，在他看着晴天落寞哀伤如尘埃的时候，在他换血时笑着温暖又绝望的时候……
她又，怎能不爱？
男子退开两步，埋着头，泪一滴一滴的落下地上，惊起水花，虽小，却足见悲伤。
他再抬头时，眼泪已经止住，他道：“虽然你爱过，但他的牺牲，还是不值得。一点都不值得。他最后没法，才在你手上下了花咒，就是为了让你不死。”
“只要你不愿意救枉生花，他们强你也没用，你又为何硬要救？为何一定要雷廷因救你而死？”男子越说语气越凌厉，最后竟是质问的语气了。
迎雪握紧手，仿若，又尝到了当日噬心之痛。
“若不是我，他便灰飞烟灭了，你知道吗？”
迎雪缓缓看着他，看着他又落满泪的脸，轻道：“我无意害他。”
“那你想干什么？你说啊，你既说你爱他，又为何，一定不放过他？”男子咆哮，面容激动的有些扭曲。
迎雪低头，夜雨忍不住道：“你干嘛呢？这关迎雪什么事？是雷廷自愿死的，不是她害死的。”
男子眼光一寒，道：“若不是她，雷廷怎么会死？”
“那也不能怪迎雪！”
男子愣，举掌便要朝夜雨头顶拍下。
迎雪连忙抬头，挡在夜雨身前。她坚定不移的望着男子，道：“我以为他死了。”
大堂中人愕然，男子缓缓放下手，轻道：“你说什么？”
迎雪语气平静，“我以为他死了。”
不是单纯的救阿枉，不是不知道手掌中的花咒……
只是以为雷廷已死，自己也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天地辽阔，而那一瞬间，她想明白的，却只有一个雷廷。
不为圣灵，不为风乐，只为雷廷。
因谁都在骗她的时候，视她生命如草芥的时候，只有雷廷，肯为她牺牲，肯为她放弃已经执着了几亿年的东西。
所以，她救阿枉，只是为随雷廷一起，灰飞烟灭。
有泪滑落，迎雪的眼神却依旧很淡。也许仅是隐忍的久了，便是平淡。
男子沉默不语，眼中是迷茫的暗。他紧握的手渐渐松开，慢慢踱步出大堂，背影失魂落魄。
迎雪转过身，看向慕兰。
他的笑已凝结在唇边，略微讽刺，绞着的手指已经分开，放在轮椅上。
迎雪蹲下身，看着他精致的面容，轻声叫道：“慕兰……”
慕兰笑容又漾开，他语气平静无波，“我应该早就知道，你怎么会爱上我。”
迎雪沉默，心却开始疼痛。
“我怎么能奢望，有人能爱上一个瞎子跟残废？”慕兰笑的弧度越来越大，笑出了眼泪，笑尽了风华。
“慕兰……”
“我现在才知道，你不是爱我，只是因为雷廷，你才愿意呆在我身边。”
“慕兰……”
“若我不是雷廷的重生，你是不是会避我如蛇蝎？”泪落的很欢畅，慕兰却很想抱住迎雪，很想让心别那么痛。可是想到刚才知道的一切，心是纠结的更痛。
“慕兰……”
“我还是该谢谢你，乐意满足我这个瞎子的心愿，跟我成亲。”
迎雪看着他越来越轻的笑，想要握着他的手，却被他如闪电般快速的避开。慕兰停住笑，停住眼泪，语气也再没感情，“只是我，是慕兰，不是雷廷！”
他转动轮椅。
“我不是你所想的——代替品！”
话音落，他转动轮椅离开。
迎雪凝视着他的背影，心头泛起落寞哀伤。
一股腥甜自喉间传来，血渐渐滴落在红袍喜服上。
红绿相染，鲜艳异常。
她却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夜雨连忙扶住她，却见她眼已闭上。慕容父子皆惊慌，迎雪在模糊间，突然明白了一句话。
哀，莫大于心死。
天道初始轮回的时候，世间万物之间皆有缘。
擦肩而过、相遇相守、亲人之情。
缘尽缘灭，都有定数。这个连圣灵都改变不了。
所以他，只能长坐莲花台，悟道。
风乐立于他身前，轻叹一声，道：“你难道真的要闭关？不再理凡尘俗世？”
圣灵淡笑，道：“我原以为，苍天挑中我为圣，便是看中我的悟。”
“你是在懊恼你过不了情字一关。”风乐语气中是肯定。而圣灵也点头，抬眼望他，道：“你，又何尝不是？”
“我不愿放弃。”风乐苦笑，“她的际遇，让我不能放弃。若我如你般褪下俗世悟道悟世间，那她，命运会更坎坷。”
圣灵眼中有些微惊讶，过了良久，他才道：“我一直以为你对她薄幸。也一直以为我爱她比你爱的深。因为我可以毫不犹豫的跳入轮回道，只为与她的再一次擦肩。但我现在明白了，你一直的承受，一直的面对，只是为她抵挡风雨……”
风乐苦笑一声，道：“若能承受她所有的痛，让她一直幸福，我又何尝不想为？只是，天道轮回，我也改不了她的命数。”
圣灵一副了然的神色，最后道：“还需你，好好照顾阿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