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悲伤,寂寥……
4月21日,从离开研究所的那天开始,这些就成了我生活中的常客了,也成就了现在的我。
“许川,许川……”父亲将我从睡梦中叫醒。
我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问道∶“怎么了?爸爸。”
“拿着这个,快走。”父亲将一个做工精致,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盒子递到我的手中。
盒子不大,刚好可以用一只手握住,上面传来的冰冷触感让睡意朦胧的我瞬间清醒了几分。
“这是什么啊?”我习惯性地问了句。从小到大,一旦有什么不知道的,我都会向父亲询问。因为知识渊博的他不管什么问题都能给我解答。这也意外地培养出了我好奇的性格。
但这次,父亲并没有回答我。他的样子很急切,一向稳重的他很少露出这副神情,这让我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许川,你听着,带着这个盒子马上离开研究所。”
“记住,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你手上的这个盒子。”父亲又这样叮嘱了一句。
我抬起手,打量了几眼手中的盒子。虽然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但是不管怎么看这都只是个普通的小盒子,为什么父亲会这么郑重其事。
我忍不住问道:“爸爸,到底怎么了?我为什么要走啊?”
“别问这么多,你赶紧先带着它离开这里。”父亲依旧没有为我作答。但从他不断看向这个盒子的眼神中,我可以肯定这确实是个很重要的东西,这不禁让我好奇心大作。
“那我要去哪里?”我还是老老实实地问了比较重要的一个问题。
父亲在随身携带的公文包中拿出一张他平时实验用的纸张。纸张上写的并不是那些我所看不懂的复杂符号字母,也不是一些复杂的方程式子或者一连串数字。
“这是我绘制的一张地图,你按照上面的路线前往这里。”
父亲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指在了地图上的一个红色标记处。地图上的大多数地方我都不认识,标记的地方也没有明确地写上地名。这几年里我和父亲一直都待着这所研究所里,可以说没有任何的外出。所以这张本就有些粗糙的地图,基本上我是看不懂的。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地图,生怕出什么意外。因为这种纸张是由父亲自己用特殊材质制作的。想起来,这也是一个惨痛的教训。那次的事情在我的印象里异常清晰。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父亲消沉的模样。
我还记得那段时间父亲的研究进入了瓶颈期,整天将自己关在实验室中。
足足一星期,父亲实验室的大门都没有半点打开的迹象。我也已经有一星期没有见过父亲了。虽然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但像这回这种长时间的也是少有的。
看着门口那积落的少许灰尘,脑中突然生起一个想要为父亲做一顿饭的念头。
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做过饭。和我一样,父亲也很少进入厨房。
我们每天的食物都是由一些穿着奇怪服饰的人送来的。他们每个人都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制服,制服的左胸口处还有着一个红白双色的网格纹路图案。
图案是长方形的,我推测那应该是一张扑克牌的背面图案。因为我曾经见过一个不同的人,在他胸口图案的上下两个对角处都刻画了一个黑桃4的字样。
但我也只见过他几次,而且每次他来之后,父亲的心情都会受到很大的波动。虽然有想过原因,可那时的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处在怎样的一个环境中。
不能外出,每天还有奇怪服装的人提供食物,在现在的我看来,那时的自己简直就像是被圈养的动物。
走进厨房,入眼的就是随处可见的纸张文件和各种大小的零件。这些都是父亲实验室中放不下而堆放在厨房的东西,导致这间原本宽敞的厨房成了一间拥挤的“储物间”。
至于文件上的内容,我也看过几次。但上面的内容就像是鬼画符一样,即使是同一张纸,每次观看我都会觉得和上一次的内容不一样。
我将一些文件整理了一下,勉强腾出足够让我发挥的空间。但下一步我就不知如何是好了,先前也说过,我从来都没有做饭过,甚至很少进厨房。
竭力思索着脑中的相关信息,终于先前曾经在一档电视节目里看过做饭的情节。但也就仅此而已了,可这些信息根本不足以让我做出一顿饭菜。
在一筹莫展了几分钟后,我发现料理台上有着几个旋钮。很快,我盯上了一个上面刻有火焰图案的旋钮。
这应该是煤气的开关。
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总不能一直踌躇不前,至少要先踏出第一步。这是我的人生格言之一。
但也正是我踏出的这一步,导致了之后发生的一起祸乱。
或许是因为太久未曾使用,无论我怎么用力,旋钮都是纹丝不动动。
最终,我决定放下男人的尊严。
我用上了一直都未曾动用的另一只手,双手抓住旋钮,身子微微下蹲,手和腰部同时发力扭动旋钮。
当然,这都是我美好的想象,实际上,即使我用上了双手也没有办法转动这个旋钮。
在几乎用尽了力气后我决定把这当成是一次完美的肌肉力量锻炼,然后放弃做饭这个念头。
做事情要持之以恒这是每个人都听过的道理,但是有些时候放弃比坚持更难,放弃不一定代表你没有坚持,但它一定代表着你努力过。这是我的另外一句人生格言。在它的作用下,我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放弃了做饭的念头。
“砰”,就在我的前脚刚走出厨房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声有些沉闷的响声。
声音听起来有点像爆炸声,受到惊吓的我一时间呆呆地愣在原地,确认着刚刚的声音不是自己的幻听。
但很快,身后的厨房内又连续传出了几声比先前更加响亮的爆炸声。
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转过身,看见的是一片赤红色。里面持续升高的温度也没能阻止背后冷汗的冒出。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的我,此时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再次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
直到有无数急促且刺耳的警报声传入我的耳中,我那不受控制的身体才能再次动弹。
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庞,肉体上的疼痛感终于让我冷静了下来。
冷静下来的我隐约猜到这和我刚刚扭动的那个煤气旋钮脱不了干系。
我得做点什么,比如说“救援行动”什么的。
我火速离开了“案发现场”。当然,这并不是什么逃逸。奔跑的方向是父亲的实验室。
没错,我的第一步就是向父亲求助。
在我的印象里,没有什么事情是父亲不能解决的,这是多年以来我的生活总结。我也因此把他叫做“全能爸爸”。
实际上,他除了一些生活技能,确实什么都会。
几分钟后,我以一种可以说有些狼狈的姿势出现在了父亲的实验室门前。
半弯着身子,手掌撑着膝盖,大口地喘息着。看着地上积灰,我意识到父亲还是没有从实验室里出来。顾不上休息,我用力地敲响了实验室的门。
因为父亲在实验室里研究时不想被人打扰,所以就把原本门口的门铃给拆除了。
手臂的酸麻感和手掌的痛楚让我停下了这个愚蠢的行为。因为这个大门的隔音效果实在是太好了,我这拼了命才制造出来的敲打声似乎根本没能传入父亲的耳中。
在明白了这是无用功之举后我再次放弃了这一步行动。
我采取了第二步行动,回到“案发现场”。既然无法求助于父亲,那么我就要自行解决这个麻烦。再怎么说,这也是自己搞出来的麻烦,总不能每次都丢给父亲来解决。
可当我回到厨房时,这里的一切又恢复了原样。先前的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
但不知道为什么,进入厨房后总会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违和感。
不,不对,并不是所有的一切都恢复了原样。不如说,这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虽然这里原本的家具和装饰都丝毫不变地恢复了原样,但是总感觉这里和之前有些不同。
不会错的,原本父亲堆放在这里的实验数据和所有零件都不见了。正是那原本堆满整个房间的文件不见之后带来的空旷造就了这种违和感。
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
只有亲眼见过父亲工作时的样子,才会明白这些东西对他有多么重要。
脑海中浮现出父亲在实验有了突破后脸上的喜悦和激动的神情,一种无法消除的罪恶感油然而生。
就这样,我在极度不安的心境下一直在房间待到了晚上。
晚饭时间,房门被敲响了。
我在习惯性认为是每天送饭的那些怪人后打开了房门。事实上,确实是送饭的,但是送饭的人却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的。
熟悉的脸庞,就是我那位整整一个星期未曾见面的父亲。
虽然此前一直都希望他能早点出来,但现在的我反而有些不敢见他。纠结而复杂的情感在心中交汇,双手有些僵硬地接过父亲手上的餐盘,试探着问道∶“爸爸,你没事吧?”
他的脸色看起来很糟,整个人的精神十分萎靡,看上去就像是承受了很沉重的打击。
我不断地告诉自己父亲刚从实验室出来,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可能只是因为他的研究进展不顺利。
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下,我对无数可能发生的情况进行了猜想并想出了相对的应对方法。
可奇怪的是,父亲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在父亲离开的那一刻,我的心中竟然有几分庆幸。
但很快,这种心情就一扫而空,我开始极度地谴责自己,父亲的状态这么糟糕,自己居然还有这种心思。而且父亲的无精打采是否意味着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一瞬间,不安感再次席卷而来。
不可能,父亲才刚从实验室出来,怎么可能会这么快就知道。我尝试这样抚平自己不安的内心。但显然,这种方法并不能让我真正安心。
在做了几天的心里斗争后,我还是向父亲坦了白。
虽然有想过很少去厨房的父亲可能一直都不会发现,但我实在无法忍受这种寝食难安的生活。
父亲没有怪我,更没有责备我,当然也没有夸我诚实勇敢,敢于承认错误之类的。他可不是这样的人,父亲一向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
至少,我可以断言父亲肯定是早就知道这件事的。
因为在我坦白后,父亲向我介绍了自己前几天研发出来的新型纸张。
当我在他的介绍中听到不可燃三个字后我就明白了,至于其他的一些介绍,我倒是没怎么听进去。
在那之后,我也知道了那次火灾确实和我想的一样是因为料理台的煤气引起的,应该是因为太久没有使用,出现了煤气泄露,再加上我的使用不当才导致出现了意外。
但那次火灾是如何熄灭,厨房又是如何恢复原本的模样的,这些问题依旧没有人能够给我答案。
收起思绪,不再回想,我将地图对折几次后放进了自己的口袋中。
“爸,那我们赶紧走吧。我早就想离开这里了。”睡意消散后的我有些激动。
几年来一直待在这个研究所里的我早就想着有一天能够离开这里了。
以前每次问父亲我们为什么要待在这里,父亲总会找个理由来转移话题或者搪塞过去。但现在,父亲终于打算离开这里了。
可正在我为此而兴奋时,父亲的脸色却有了些变化。我有了不祥的预感,难道说...
“爸,难道...你不和我一起走吗?”
“许川,爸爸现在还不能走。我还有些事情没做完,等我做完了就会离开了。”
我能看出父亲的表情有些无奈,父亲自然也是看出了我的担忧,继续道:“放心吧,等我做完了这个研究就会去找你了。”
“那我等你做完研究再一起走吧。”
“不行,你必须现在就走。”父亲的语气坚定,话语中有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感觉。
我没有反驳父亲的决定,因为他做出的决定几乎不会改变。在这一点上,我们很像。
之后,父亲简单地讲述了一下研究所的出口位置和路线。因为过于简单,所以就没有单独再做一份研究所的布局图。
“记住,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能被别人发现了。”
我已经不知道这是父亲第几次叮嘱我了,他显然很不放心。我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不能被人发现,但内心却难免有些紧张。
“爸,那我走了。”
我在走出房间门口时回过头向父亲道了别。同时,这也是向以前的那种安稳生活道了别,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