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趁着早晨太阳还在睡眼朦胧，呆愣愣在东方的天边，眨着红红的高邮咸鸭蛋一样的大眼睛，跳跃着，只是离地面也还是一座六层楼房的高度，好像更愿意在黄海路的树丛中徘徊。家里虽然只有他一个人了，静悄悄的。但呆在阁楼上，会有些神秘兮兮的氛围气息，阁楼里夜晚凉爽的气息也一定未散去。在吉祥的心目中，顶层阁楼像城堡，陡直的楼梯像关隘…自古华山一条道，有谋无勇别上来…此刻气温适宜。他心里有点小小秘密，不愿进中学，不愿长大的情结，时不时出来作祟一下。于是，想要想独处一室的味道。
静悄悄的凉爽惬意的清晨环境里，一个人不受干扰的在阁楼四根木柱之间，打坐似的在老虎窗下静思…
吉祥脑子里闪过上述这些想法，身体自然而然走过去，扶着楼梯往阁楼上爬。两条腿像绑了石膏似的，每跨上一步，都像似僵硬愣邦邦的木偶，但落下去的脚却又像猫正猫着身子要接近前面的猎物。前腿跨在空中，像在试探，眼睛紧盯前方的猎物，脚掌的一层柔软的蹼像棉垫，踏实地落地时能够悄无声息。
他凌晨惊醒过来，是被一个惊悚的梦吓得魂飞魄散时，忽然感觉自己在做梦，用耍无赖办法回避危险，挣扎着醒过来是最安全的办法…他眼睛眯缝里，窗外已经明亮，但吉祥凭经验也能猜出，时间尚早，大概五点刚过。隔壁爸爸妈妈也还没有动静，他们每天早上都是六点以后会起来。
夏季的早晨，五点跟六点仔细瞧的话是不一样的。五点多的早晨，近处看上去明亮，但望远处，会有一抹淡淡的暗色；六点以后，远处天边会出现一层有淡淡的亮红色。不过只有经常早醒的人、又有心思的人才会去分辨。这些是他小时候发支气管炎睡不着练出来的。
吉祥眯缝的眼睛没有睁开，翻个身面对着墙壁。他想把梦里梦到的情节在脑子里过一遍，就像他写好的故事，会让如意在他面前读一遍那样。
这时，吉祥沙漠一样的头脑里像刮过一阵沙尘暴…沙丘改变了走向…他昨夜的一些被切换被覆盖的影像又显现出画面来…好像如意已经不再理睬他了。她长成美丽的大姑娘了，成了大学里的校花，不但美丽动人，而且学习成绩名列前茅…社会上的名人高官对她趋之若鹜，学校里受众男生追捧…吉祥一个长不大的小个子学生，一直以来也没有写出个精彩的小说出来…只能远远看着她，默默地呆在阁楼里…哦，这儿的家已经不属于他们了，没有人关心他。呆在空荡荡毫无生气的阁楼里，他们全都不见了。如意住在自己的老洋房里，这儿已经很久没来了…他一个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在坚守着。
真会像梦里那样吗？吉祥想，都说梦跟现实是相反的，但不知道这梦是上半夜还是下半夜的…只有下半夜的梦才是相反的。
吉祥的梦魇折磨着他少年的心理，虽然只是一个梦而已，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话，不是不无道理的。也许…去你妈的，也许个鬼，有什么好怕的，成语早已有话说：“杞人忧天”，“船到桥头自然直”。
幽默的阁楼里像被浸泡在茶色的水里，透着亮晶晶的微光，凉爽惬意。这是吉祥喜欢的画卷。心想，现在要是久违的小黑点出来，给他展开那幅画卷的话，时隔多年以后的画卷会有什么变化吗？
吉祥在老虎窗下的垫子上躺的四仰八叉，盯着斜坡屋顶上大块的木板瞧。上面一圈圈收缩的结疤像高山上的梯田，长条的纹路似冰川，一泻千里。
阁楼里有点暗，他想，黑点的影子不可能在如此幽暗中出现，那么画卷也就不会出现。
这时楼下的楼梯口有动静，是如意的脚步声。吉祥知道，画卷不会出现，但阁楼楼梯口，半围着的护栏在白色墙壁忖托背景里，会出现一幅如意端庄的脸，亭亭玉立着的画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