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我们骑车出去玩玩怎么样?”吉祥说。他们回到小房间里,如意坐在椅子里,翻开写字夹拿起笔,像拿着手术刀的现场勘察法医,手起刀落鉴定那致命的一击。吉瑞如愿回到他们二楼的游戏机旁,从头开始坦克的巷战。游戏虽然蛮刺激的,一关关打进去,并且自身还能强大到坚不可摧。但吉祥认为一两次打下来就有规律可循,兴趣也就失去了,跟如意打过几次后,便不喜欢这样的游戏了。
如意抬头看看他,又埋头在写字夹捉摸起故事来。“你想去哪里玩?”
“我也不知道,”他站在北窗口,外面传来邓丽君的歌《北国之春》…我的平凡岁月里有了一个你,显得充满活力…这样的靡靡之音像一针毒剂注入吉祥的心里。他靠近铁栅栏,踮着脚,朝右侧视野开阔的低处被绿色树荫覆盖方向望过去,淡淡的忧伤如梦魇也覆盖到他的脸上。昨天瞎咋乎的一场狂风踹着密布着乌云,在电闪雷鸣的助阵下,只吓唬到了枯枝败叶…不过却带来的由海上刮过来的凉爽的东北风…今天,吉祥觉得呆在这间朝北的只有北窗的小房间有点飘飘欲仙的惬意。吉祥一直捉摸着,这间小房间一年四季都照不进太阳,可为什么又能冬暖夏凉呢?“只是想出去而已。不过,每次一出去,我又会后悔,老是想着快点回家来。”
北窗外面凹进来的一块,好像是为了跟隔壁的人家有采光的窗而设计成这样的。两家凸出的部位是背靠背的灶间和卫生间。不过,吉祥家这一边的凸出,正好挡住了夏日的西山太阳,也挡住了冬季寒冷的西北风。吉祥老想捉摸出这房间的缘由来,或许就是这西凸东凹的设计使这间小房间形成了冬暖夏凉的结构。他曾听几个邻居家的大人们讨论过选房子的窍门,宁西不东。选择房间的朝向…南北不用说,这在全中国肯定都是一致的,朝南。宁西不东的说法,理由是,上海这样临海的季风气候的环境里,雨水大多是从东南方向刮过来。
他把想房间的事情撂开,却又想,这个社会上的人,都喜欢玩这玩那的,大多游戏,是要几个人跟你一起玩才玩的起来。虽然人多玩起来有趣,比如篮球足球,不过跟人一道才能玩的游戏大多也散了快。不是召集不到人,就是容易搭挡不好而玩的厌烦。而对吉祥来说,玩起来有趣的,能一个人在家玩的,又能玩不腻的大概就是一个人傻愣愣编故事了。因为这是他的爱好,看看书,想入非非,编织自己的故事,比玩游戏有趣多了。
吉祥的身体不适合玩体育,只喜欢看别人玩。他感兴趣的是,每一个故事,就像似一次宝藏的挖掘,充满诱惑。一位喜欢写惊悚故事的小说家说过这样的话,吉祥觉得蛮形象的。那位小说家大概是这样说的:…作家的工作就是借用工具把每个故事尽量完好无损地从地里挖出来…有时候你的挖掘的化石很小,可能只是颗贝壳。有时候巨大,是头骨架庞大牙齿凌厉的霸王龙。不论哪种,短篇小说或一千页的小说巨著,挖掘的技术大致相同。
“我也不知道,只是想要去别的地方兜兜看看。”他从窗口转过来,回到桌边,却不想写字。昨天他们从游泳馆去肯德基店的这一路上,沿路好像又增加了一些新开店…电视里、报纸上,不厌其烦说着差不多一个意思的话,鼓励人人下海、动员全民经商,提倡破墙开店。
韩愈的《师说》有话: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老师经商,警察开店,医生下海…都去经商做生意了,所有的围墙都开店了…吉祥担心弄堂口围墙不知哪一天,在利益的诱惑下也破墙开店,那么幽静的黄海路可能再也不得安宁了。
“我们去城隍庙,”如意合上写字夹,收拾桌面上散开的纸张稿页。“陪我去逛逛小商品市场,我想买点绣花针线。”
“好。绣双绣花鞋。”他说,“我们现在就去?”
“现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