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少卿在梦境之中,看到了美熙的音容笑貌,她的微笑,在回忆里散不开、化不去。
“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少卿,我想吃你包的饺子了。”
“我爱你,白少卿。”
白少卿宁愿自己永远都沉浸在梦境中不要醒来,哪怕就这样的去了,也心甘情愿。
“熙儿,不要走,熙儿!”白少卿梦中情景突变,只见美熙那倩影逐渐变得光亮透明,直至消失不见。白少卿猛的坐起,伸出双手想要抱住她,却扑了个空。方才醒悟,竟是一场梦。
白少卿发现,自己躺在美熙的床上。念散,泪止,奈何依旧难忘卿颜。
“二爷,您醒了。”
白少卿一看,是小乔,她正捧着一个木盒站在床边。
小乔把木匣子放在床边,说道:“六姨太临终前,嘱咐我,一定要把这个木盒亲手交给您。”
白少卿用手抚摸着这个木盒,这是美熙唯一留给自己的遗物。他打开木盒子,里面有许多他和美熙的合照,还有他送给美熙的怀表,最下面,是一本日记。白少卿拿出日记本,翻看,慢慢的看起来,一页一页,白少卿才知道,自己对美熙的误会有多深。日记中的字里行间,无不流露出美熙对白少卿的爱,在遭受冷落的日子里,她忧郁、苦楚、落寞、缠绵悱恻、无法倾诉。
“寂寞是全身如林,寒意渐深。孤独是半身浸江,秋水生凉。”
白少卿强忍住泪水,模糊着视线,翻到最后一页,是美熙写给他的。
“少卿,我走了,终于离开这个时代,但我没想到,是以这样一种方式离去。
我舍不得这个世界,更舍不得你。你知道吗?不是能一辈子只爱一个人,而是爱上一个人就不再爱别人。做你白少卿的女人,是我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我爱你,但愿下辈子,你我还会相遇,让我做你唯一的女人。”
白少卿再也止不住泪水,簌簌流下,打湿了日记本。白少卿看着小乔,伤心的问道:“她走的时候痛苦么?”
小乔听白少卿问询,突然跪下,抓住白少卿的裤腿,痛苦道:“您一定要为六姨太做主啊!”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小乔一五一十的把美熙遭受的一切都告诉了白少卿,是太太刘翠娥吩咐管家不给她们任何补给,就连给六姨太补身子的药也断了。
小乔哭着说:“不仅如此,就连饭菜都是别人吃剩的拿来给我们,他们把守着院子不让我们出去。六姨太小产之后没有补品调理身子,每天吃这难以下咽的剩饭剩菜,还要遭受这天寒地冻,您说,她怎么能经受得住!”
听到这里,白少卿气的心尖发抖,浑身的血管都要爆炸开来,说道:“竟有此事?”
小乔抹抹眼泪鼻涕,眼神中透露出对刘翠娥的仇恨,她继续说道:“六姨太小产之后,太太曾来过这里,我隐约听到她对六姨太说您的性命掌握在六姨太手里。还有,太太说您是在吃什么药,这药若是停了,您就活不了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
“二爷,我所说如有半句假话我不得好死。”
白少卿仔细想想小乔的话,难道是刘翠娥用自己的性命威胁了她?刘翠娥,她一个当家主母,竟如此虐待美熙,是白少卿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的。
正在这时,张青山和几个士兵,把两个蒙着头的人带进屋里。“二爷,就是这两个人。”张青山说完,摘掉罩在他们头上的黑布。
经过讯问,白少卿得知,是家丁大虎,故意把白少卿引到幽独雅舍,让他看到陈美熙和青木正在一起,那些照片也是他找人偷拍的,在京城里传播谣言的人也是他。向日本领事馆高密,泄漏护送王维仁行踪的人还是他。
另一个人便是幽独雅舍的伙计,他承认,自己是被人收买了,把伪造的信件藏在青木正办公室。收买他的人,正是刘翠娥的丫鬟,如萍。
白少卿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他想喊叫,他想打人,他想拿起枪把他们两个手脚打碎然后看着他们痛苦的哀嚎,白少卿额头上的青筋涨了出来了,脸上连着太阳穴的几条青筋都在抽动着。
“刘翠娥!”白少卿气得脸色发紫,两手打颤,眼神如同饿了许久的猛虎一般,能把人撕碎。他冲出屋子,向刘翠娥院子的方向走去。
......
“太太,您该喝药了!”如萍把药碗端到刘翠娥嘴边。刘翠娥坐起身,使劲的咳嗽几下,缓缓的喝下中药,才觉得舒服了些。
刘翠娥刚想对如萍说些什么,只听见门“咣当”一声,被人狠狠的推开。白少卿走进来,带入一股寒气。
“二爷!”如萍的眼神中透着惊恐之色。
刘翠娥仿佛早已经料到白少卿的来意,看到他如此凶神恶煞般竟毫不吃惊。
“你终于来了。”刘翠娥喝完碗里的药,继续说道:“看来你都知道了。”
“你用我的性命来威胁她,是么?”白少卿压制住自己的怒火,低沉的说道。
“没错,我告诉她,你和她只能活一个。”刘翠娥冷笑了几声,“她也是真傻啊,居然为了你,什么都肯做。”
白少卿浑身的血液像沸腾的开水,带着一股不能忍受的怒气,流向全身。他愤怒的说道:“你以为熙儿死了,我就会爱你吗!”
刘翠娥两眼变暗了,突然像闪电闪烁了一下光亮,又变得漆黑,之后燃气了怒火,对白少卿发了疯的叫喊道:“我知道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我就是不甘心,这些年,我为你们白家付出了多少,你都看不到吗?凭什么她一出现,就可以拥有你的人、你的心、你全部的爱。哪怕你肯把一丁点的爱意分给我,她也不至于有今天。”仇恨,像怪兽一样吞噬了刘翠娥的心。
此时的白少卿恨不得掐死面前的这个毒妇,但他始终下不去手,就算白少卿再怎么憎恨与厌恶她,毕竟,这是他名副其实的结发之妻。
“她经历过什么,我要让你一样一样的都尝遍!”白少卿冷冷的说完,最后看了一眼刘翠娥,便愤恨的离去了。
刘翠娥看着白少卿离去的背影,知道自己此生,和他的缘分已尽,不由得仰天大笑,这是痛苦的笑,讽刺的笑,以及悔恨的笑。“哈哈哈......白少卿!白少卿!我恨你,我这一生都毁在你的手里!”说完,又继续的咳嗽,猛的一大口鲜血从喉咙中涌出,刘翠娥晕了过去。
......
混沌的日子,空荡的记忆,白少卿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心跳。窗外寒风萧萧,几颗枯树在凛冽的风中摇曳着。黑夜,是多么可怕,让人觉得无助,却又那么的无奈。每起一点风,就足以让人崩溃。
白少卿站在院子里,在这冰冷的夜里,寂寞不请自来,穿过肌肤,直抵灵魂深处,他抬头望着一望无际的天空,不知是飘落的雪花弥漫,还是泪水朦胧了他的双眼......
脚步不自觉的,把他引领到美熙的院子里,那些零落的记忆,像被刀子划过的鱼鳞,有些还残留在身体上,然而中间混着血丝,让白少卿每一条神经都在搐痛。
听,是谁的琴声,如此凄凉,低调的音,缓慢的节奏,仿佛正诉说着什么。琴音略微有些抖动,白少卿听起来心似乎也有些抖动,“熙儿,是你吗!”
他轻轻推开门,走进屋子,燃起一盏灯。美熙的房间,小乔和阿宁每天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一日三餐,白少卿都会吩咐下人给送来,好像美熙从未离开过一样。
白少卿看到他送给美熙的那把古琴,安安静静的躺在琴桌上,白少卿抚摸着它,悲伤掩盖着一个男人的温度,飘荡着一层厚厚的悲沧。他竟不知不觉的,趴在古琴上睡着了。
白少卿的泪,如同流星陨落,跌碎在琴上。轮回之间,即使前尘已烟灭,也无法抹去白少卿对美熙的爱,纵使海枯石烂,纵使梦中已模糊了容颜,她的身影永存于白少卿心中。
“如果爱不曾来过,如果梦不曾碎过,如果心不曾疼过,那么,我,是否还是你认识的我?”
......
1922年4月,爆发了第一次直奉战争,白少卿被任命为直系第27师师长,领军作战。曹锟的直系军阀击败奉系军阀,独占了中央政权。直系恢复国会,逼徐世昌下台,曹锟当上了大总统。
奉系军阀自从上次战败后,宣布“闭关自治”,锐意整军经武,实力大增,皖系不甘寂寞,企图卷土重来;南方的孙中山也随即北伐,与直系、皖系结成盟友,由此形成了孙、皖、奉“反直三角同盟”。同年9月,直奉第二次战争爆发,奉军与同盟军大举进攻。
抗战在一线的白少卿迟迟等不到援军,又没有接到撤退的命令,只能硬挺着孤军奋战。
炮火轰鸣,硝烟弥漫,战士们一个个冲上去,浴血奋战,一个倒下了,另一个就替上去。血红的晚霞在渐渐消退,战场上的尸体堆积如山,献血染红整个大地。
战场上没有和平,只有杀戮,生者还没来得及为死去的人伤心,还没接受亲人的逝去就被敌人的子弹刺穿胸膛。可到头来战士们的拼死拼杀,只不过是政治家们玩的一场游戏罢了,只不过是有权势的人在争夺更多的利益罢了,只不过是野心家为了自己的欲望罢了。这些野心家把一座座城市变成了充满杀气的地狱。这场战争没有公平道义,这个场战争就是弱肉强食。战争是可怕的,是血腥的,根本没有一点人情味,只有无情的嗜血的杀戮。
白少卿坚守着最后一寸领土,因为,他是一名军人,是一名战士,哪怕战斗到最后一刻,哪怕只剩他一人,他也绝不会退缩,即使战死沙场,也无怨无悔。
自从美熙走后,白少卿对这个世界早已经了无牵挂,虽没有轻生之念,但没有情感的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在这个世上,对他来说,也是痛苦的。如今在前线奋勇抗敌,若能以身殉国,也算完美的终结此生。
在一声声的巨响之中,前线阵地失守了,敌人越过最后的防线冲了过来。白少卿用衣袖抹抹额头的汗水,抬头看看血红色的太阳,最后那一缕残阳耀得他睁不开眼睛。白少卿举起冲锋枪,对着敌人疯狂扫射。
“师长!”在张青山的呼唤中,白少卿倒在了血泊之中。张青山猛的向敌人的方向丢出几颗手榴弹,然后奔向白少卿。
“师长,您挺住,您不能死!”张青山不停的呼唤白少卿,白少卿半睁着眼睛,用满是鲜血的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是他和美熙的合照,他微弱的对张青山说:“把我们葬在一起。”白少卿眼中的世界一片血红之色,他喃喃的说:“熙儿,我来了......”。
时光销殆,青春几轮。这些悄然流逝的光阴交错着无尽的悔恨坠落在时空的裂隙中。
......
当白府得知白少卿阵亡的消息,白老爷和白老夫人被打击得一病不起,没过多久,便双双病逝了。
刘翠娥的肺痨病越来越重,她已经病入膏肓,奄奄一息。当得知白少卿死也要和六姨太葬在一起时,气得口吐黑血。她爱一生,恨一生,痴念一生,却也只能惆怅一生。终于,带着无尽的怨恨,离开了这个世界。
四姨太李亚文带着白少卿唯一的儿子,在一天夜里,偷偷的离开了白府,不知去向。
繁华落尽,欢笑背后尽是凄凉;希望带来失望,人生只是游戏一场;春宵一刻那么短,相思一世那么长;不怕爱恨交缠,不怕苦苦等待,只叹命运如此荒唐,到最后却是空忙一场。白府往日的人丁兴旺,如今满目苍凉。
......
1922年10月,冯玉祥发动北京政变,囚禁曹锟,直系军阀腹背受敌,吴佩孚南下失败,直系军阀统治时期告终。
铺开历史画卷,春去东来,时代变迁,当年的硝烟弥漫,化作了今天的静默无言,当年的风起云涌,化作了今天的海枯石烂。东流逝水,叶落纷纷,荏苒的时光就这样悄悄地,慢慢地消逝了。就像荷叶上的露珠,滑落到水里的瞬间,那么快捷那么干脆,走得那么无影无踪。
日月如梭,青春,为何,抹去了岁月,却只留下一条伤痕?如果想念时过境迁,即使改变了时间,不变的是诺言,有些人只能够怀念。
......
(故事内容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