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屋便瞧见了满脸憔悴的台善隐,瘫坐在灵棺旁发呆,怀中的婴孩仍是熟睡着。玄智将其扶了起来,从衣袖中掏出些细软递到了他手里“台大夫还是节哀顺变,好生将夫人安葬了,把孩子养大成人吧。”
台善隐枯黄的脸上勉强挂起一丝笑意,感激地接过了银子,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孩子,眼眶里又浮起了红色“想来这老天爷也眷顾这孩子可怜,自从他娘死后,就再没醒过,也不哭闹,几天了连滴水都不曾喝过,就一直睡着。”
玄智从台大夫怀里接过孩子,脸色凝重地看着婴孩的面孔,眉头紧皱起来。
“大师不必担心,我已经把过脉了,脉象十分平稳,这样也好,若真是醒过来哭闹,我怕是也没有精力来照顾他了。”说着,有些欣慰地抚了抚孩子的小手。
“若真是如此,那自是极好的。”
“大师此话,何意?”
“台大夫信我?”
台善隐应声点了点头,那日玄智的反应足以证明,他并非如江湖传言中的那般不堪,可怜这会子有心来照拂自己的人,竟也是只见着了么玄智。
“令郎并不是上天施泽恩惠,而是,被附着在那道惊雷上的煞星,侵入了肉身,控制了心智,所以,才会一直昏睡不醒。”
台善隐的脸色愈加的苍白,身体不住地颤抖着“这,怎么会这样?!苍天为何要如此惩罚于我!为什么!”
妻子的惨死,已然是个很大的打击,如今自己的孩子又遭逢了此等威胁,他绝望了,愤恨之际更是恼怒地抓扯着自己的头发。
“台大夫,你先冷静下来,令郎还是有救的,只是,希望…”
“我做什么都可以,这孩子,是娘子留给我最后的念想,无论如何,我都要救好他!”
玄智捋了捋胡须,顿首道“虽然说不是没有办法,但,希望太过于渺茫。”
“我曾在古书上看到过,记载着北荒那个极寒之地有座冰山名叫雪崃山,山顶上生长着一株灵花,名曰寒灵花,此花由于极寒所以极少结露水,而能救令郎命的,就是这露水。可,暂不说你是否能取到露水,恐怕那极寒就会令你寸步难行。”
“那该如何?”
“若是台大夫不嫌弃,我这里,曾得过一位仙人施泽,赠了我一枚仙丹,既可保你路途无碍,一日千里,也可帮你抵御些极寒,只是这露水,我确然也没有好法子。”
“大师言重了,大师此等恩惠,台某已是无以为报,若是以后大师需要,台某愿为大师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说着,便要拱手作揖,以表诚心。
“台大夫,不必如此,救令郎要紧,事不宜迟,不知台大夫现在可方便动身?”
“当然方便,只是,这孩子……”台善隐有些为难的看着玄智。
“台大夫尽可放心,这孩子,我既已决定要救他,便自然不会在意这一时半刻的照料。台大夫,路上带些干粮和水,一切小心。”
“嗯!”
台善隐离家后,便连天接日的赶路,在第三日近晚时,终于抵达了雪崃山。湿透了的后襟冰冷地贴着背脊,在极寒之境地界前,更是尤为凄冷。虽是服用了仙丹,可此时却仍是举步难行,冻得彻骨。
“不行,我的儿子还在等着我救,若是这小小的一步都迈不进去,我又怎么能对得起碧柔!”心头一紧,腿再次迈了出去,冰冷的寒气顿时顺着脚踝,侵袭着腿部的每一根神经,台善隐的额头上,竟被逼出了层层虚汗。终究,这一步沉沉地迈了出去。
从夜幕到白昼,一双双脚印落在了冰山上,一次次趴下,又一次次艰难的站起……
不知是走了几个昼夜,那实则只有两百余丈高的雪崃山山顶,这才呈现在眼前。虽是座极寒又极荒之地的冰山,风景却是委实不错。山顶上盖满了冰层,没有半点尘土,自冰缝里,长出许多不知名的植物。通体都是透明的,顺着梗茎便能瞧出,这些绝非凡品,细长的茎中流淌着淡淡的蓝色液体,整个株体都泛着荧光。
“这,这寒灵花究竟是哪一株?我都不曾见过,这可如何是好?”
“几万年了,你是第二个来到此地的人。”一个空灵的女声在山中响起。
台善隐闻言,慌忙地跪了下来,“敢问尊上是神仙吗?”
“呵,神仙?当神仙有什么好?空活了那么多年,最后还不是身归混沌,跟人又有什么区别?”
“神仙!神仙自然是极好的!”
“够了,我虽不知你是如何登上这山顶的,亦不知你此行是何目的,但,我也不想知道,因为你很快便会死了。”
“等一下!”台善隐急忙连磕了几个头,“这位尊上,我来这里并没有什么恶意,我是要救我的儿子,求求你,不要杀我!”
“一派胡言!我这雪崃山上既无良药,亦无神医,你孤身前来,却还说是为救你儿子,岂不荒谬!”
“不,我没有说谎,我确实是为了救我儿子!我的儿子被煞星侵体,我虽是一名大夫却医不了他,是大师告诉我,来到此处寻一株寒灵花,只要取到它的一滴露水,便可救我的儿子。”
“大师?你可知他的虚号?”
“他是江湖上的一位算命先生,虚号乃唤玄智。”
“玄智!竟然是他!呵,果然,这世上除了他,也没人会知道这些了;如此说来,你果真是受了他指点?”
“正是!”
“那好,我姑且信你,只是他有没有告诉你,这寒灵花并非俗物,那露水更是极难取到的。”
“说了,所以,还请尊上指点。”
“我缘何要指点你?!没有杀你,已是对你极为仁慈。”
“求求你了,我儿子是我娘子留给我最后的念想,我不能对不起她,如果杀了我,能救我的儿子,我,愿意一死!”说完,又重重地对冰面磕了下去。
“呵,好一个专情的人儿!我不杀你,杀了你,对我也没什么好处,看在你如此诚心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但,成败与否,与我无关。”
“多谢尊上!”
“有一个法子,兴许可以办到,你需用你身体的热量,来化开寒灵花株体上的冰衣,并且要赶在明日天际出现第一缕日光前,将整株花身的冰衣化尽,当日出破晓之时,花心处便会自行生成一滴琼液,只是,这样下来你不一定能取到,但却一定会死。”
“那我如何把这滴琼液送回去?”
“不需你送,它自会去需要它的地方,如此这般,你可还愿意吗?”
“愿意!如今我便放心了。台某在此感谢尊上的大恩大德。”
“不必谢我。”声音渐渐地远了去,只见一簇簇仙花逐个缩回了冰下,最后,一株只有膝盖高的灵花,留在了冰面上。淡蓝色的茎脉里流淌着妖红色的液体,通体冒着蓝盈盈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