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到来的那一天,这里罕见的下起了一场倾盆大雨,而且下了整整一天。以至于旅馆所有人都无聊地聚集到餐厅时,显得有些拥挤。大家都围坐在一起讨论这场大雨,大多是抱怨这种天气让人心塞郁闷。
“哎,怎么突然下起这么大的雨!”林奶奶感叹到。
“是啊,少有。”老板应和到。
“我说这场雨下得是不是有点久了!我都觉得有些郁闷了。”周伊撇撇嘴说到。
“嗯,我还是比较喜欢晴天。阳光使人明媚!”左立附和着说到。
“看啊,连秦伯都不得不放弃每天的海钓了。”周伊将小黑紧紧抱在怀里,小黑像快要窒息一样拼命蹬着双脚,发出“喵喵喵…”的呜咽叫声。
“周小姐,快把小黑放开,它都快死掉的样子了!”秦伯少有的开了口。
“偶尔雨天也很正常吧。”泽天姗姗说到。
“关键这雨下得够猛烈的,像十几级台风天才有的那种!可是现在风倒没多大,这雨却下得如此噼里啪啦,而且下得够久了!”林奶奶忍不住抱怨。
“对了!小白呢?今天好像都还见到过它呢!”左立突然说到。大家也才恍然大悟,平日里小黑和小白基本都腻在一起,今天小白怎么好像消失一般,不见踪影。
“是不是有凶恶的东西要来了?”周伊皱起眉头,装作思考的样子。“不会把小白怎样了吧!”
“哈哈哈,我说大作家,你想象力太丰富了吧!你是不是想写一部《恐怖旅馆》啊!”
“我说老板啊,照这种下法,是不是预示这个世界也要终结了。”周伊放开了小黑,小黑立马跳开了,一路小跑到老板旁边蹲了下来,甩了甩脑袋。
“说不准呢。”老板趴在吧台上,开玩笑地答到。
“好吧,连这里也待不下去了!”林奶奶摇摇头说。
……
大家正讨论热烈的时候,玲突然推门而进了。门铃“叮铃~”一响。
大家被这突如其来的铃声吸引,瞬间静默下来,目光都投向门那一边。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撑着透明雨伞的少女。少女一身素白的及膝连衣裙,肤色白皙,衬着一头长长的乌黑秀发,额头两侧编着两条辫子,底下用白色的缎带扎着蝴蝶结,和裙子十分相衬。在门后乌黑的雨帘中,仿佛散发着皎洁月光般的柔和光亮。令所有人感到惊奇的是,从这么大的雨中走来,单凭手中那把小小的伞,却丝毫没有被雨打湿的丁点痕迹。
“请问这里是旅馆吗?”玲发现了大家凝聚的目光,怯怯地打破了静默的空气。
“是的。欢迎光临!”老板首先回过神来。
“好漂亮的小姑娘啊!”林奶奶惊叹地说。
“欢迎你来。”周伊向她招招手。
“这边请吧。”泽天上前欢迎,指引她坐在吧台边上。
“谢谢!”玲礼貌地点头致意。
“对了,刚好所有人基本都在,介绍下自己可以吗?”老板询问到。
“嗯,大家好!叫我玲就可以了。”玲连忙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小玲,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吧?”周伊问到。
“大概知道。”玲轻声说。
“为什么…怎么…怎么到这里了,我想你知道我要问什么?”周伊追问。
“周伊!禁止提问这种问题!”老板朝周伊厉声喝到,然后转向玲说,“小玲,这个问题你可以不用回答。”
“哎呀,我就是好奇嘛。”周伊撇撇嘴。
“嗯,没关系的。”小玲对老板说。“其实我是去海边游泳,溺水死的。回过神来,我就在坐在木筏上,撑着伞。雨下得好大。”
“可惜啊!这么不小心。”林奶奶表示遗憾。
“呵呵,是啊,太大意了。应该听妈妈的话,不要游太远的。”
场面再一次陷入静默。
小黑跳下吧台,跑开了。
“好吧,大家开饭吧,今晚的晚餐是意面和咖喱鸡饭。小玲,你肚子也饿了吧?”老板打破了沉默。
“啊~,是有点。”
“要意面?还是咖喱?”
“咖喱,谢谢!我喜欢吃咖喱!”
“那就好。”老板说完拿起碟子,扣上一碗米饭,再从锅里舀了几勺咖喱淋在上面,端到玲的前面。泽天则连忙递上了勺子和餐巾,倒了一杯柠檬水放在玲的手边。
“请慢用。”泽天说。
“嗯嗯,谢谢!”玲连忙谢到。
“那我也要咖喱好了。”秦伯举起手说。
其他人也纷纷取了自己喜欢的晚餐,边交谈边享用着。此时众人才开始注意到,大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天空好像换了一块幕布一样,此刻显现的是一片夕阳无限好的光景。斜阳照进窗户,一扫之前的阴霾。在觥筹交错的杯光碟影中,旅馆恢复了以往祥和的气息。
还是一个下雨天。
雨打在屋檐上,嘀嗒嘀嗒地响。
因是雨天,大家基本都躲在房间里了,连早餐都省了。
餐桌上放着刚烤好的牛油可颂,散发着温热,夹杂着牛油丰腴的气息,包裹住小麦在高温烘培下转化出来的香甜。
这是老板的得意之作,但此时只有老板和玲面对面坐着,默默地将它们送进嘴里,感受这一口的酥脆和丰饶的味道。
“叔叔,其实我并不是溺水死的。”玲平静地对老板说。
“嗯,我说过,你不必在意这个问题。也可以不必告诉任何人的。”老板边擦盘子边说。
“可是我对大家撒了谎!”玲低头说到。
“那也没什么吧,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为人知的缘由。就当是一个善意的谎言吧。”老板安慰到。
“嗯,我只是不想大家觉得我很可悲。其实,是我们的游船翻了。我,弟弟,还有妈妈都在。然而,妈妈绕过我的身边,拼命地游向正在水中挣扎的弟弟,把他抱住,往岸边游去。”
玲将可颂放回白色瓷盘里,手微微颤抖着。
“而我呢?我呆呆地看着他们渐渐远离的身影,绝望越来越膨胀。我想妈妈不可能没看到在她身边的我的,她为什么就这么绕过去了呢?于是,这么想着,感觉身子越来越沉重,在慢慢地降落着,蓝色的海水也越来越暗黑……”
玲止不住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其实,我拿过学校的游泳冠军。”玲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接着说到。
“也许是这个原因,你妈妈才会选择先救你弟弟吧。”老板倒了杯柠檬红茶,放在玲面前。
“人在危难突然来临的时候,是没有多少思考时间的,基本靠本能反应。”老板安慰道。
“但在那样的时刻,我也是本能的那样想的。”玲低声说。
“无可厚非!”
“不过,现在想想,也许妈妈是对的。因为弟弟是个旱鸭子,如果妈妈救了我,也许到这边来的,就是弟弟了。”玲端起柠檬红茶,喝了一口。
“弟弟天真可爱,也很喜欢我。虽然,我一直觉得妈妈对他很偏心,有时心里多少有些嫉妒和怨恨,但是,我想我也是爱他的。也许当时,我第一反应应该去救他才对。”玲抬头望向老板问到,“不知道妈妈和他有没活下来?”
“嗯,你想知道吗?我可以满足你的心愿。”老板微笑着对她说。
“嗯嗯,但愿他们活着。”
“那么闭上你的眼睛。想象一下他们在哪里。”
玲闭上眼睛,黑暗如约而至。
她在脑海中搜寻着弟弟和妈妈的身影。
“你们现在哪里?”
“如果死了,为什么没跟我一起来这里?”
“啊,妈妈,我有好多话想要问你。”
“亲爱的弟弟,我死了你一定很伤心吧。”
“从此再没有人像我一样老是管你要把玩具收拾好,别乱碰我的东西,别老是吃糖了吧。”
“妈妈,你爱我吗?”
……
黑暗如同雾气,越来越稀薄,慢慢地散开,光明在朦胧之中一点点渗透进来……
是在家里。
一切如常的家里。
在弟弟的房间里,他正躺在床上,眼睛红红的,正和坐在床边的妈妈说话。
“妈妈,姐姐呢?怎么还不回家?”
“姐姐,姐姐她……走了,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为什么姐姐不带我一起去呢?”弟弟哭着说。“我想姐姐!”
“因为,姐姐她长大了,想一个人出去外面探险。你太小,带着你不安全。你会拖累她的。”
“那她怎么连手机也不带了,起码打电话还是可以的呀?”
“姐姐是去一个神秘的地方探险,也许那里没有信号。”
……
妈妈轻轻关上门,背靠着门慢慢坐到了地上,开始掩声大哭,眼泪像止不住的泉水喷涌而出。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妈妈声嘶力竭地低声嘶吼着。
“妈妈,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你们活着就好!妈妈!妈妈!”玲大声说着,眼前已模糊一片。
回过神来,已回到旅馆,回到坐着的位置。老板依旧站在她前面。
“你就尽情哭吧!现在没其他人在。”
玲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起来。
哭了许久许久。仿佛要把身体里的水份和盐份全部倾泻而出一样。
老板站在她身边,默默地抽着烟。他知道,这个孩子现在需要的,就是将身体里积蓄许久的感情,如同她到来那天的大雨一样,倾泻而出,毫无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