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赵日天回到牢房里头。
刀白洁坐在角落里似乎心事重重。
一阵沉默,赵日天问道:“你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刀白洁还是没有说话。
真不明白女人天天都在想着些什么。
赵日天抱怨了句,然后掏出洗髓自在经看了起来。
他现在不着急着修炼了,而是把全书都熟记,就连插画说明也一样不放过。
这么一大堆拗口的文字与奇奇怪怪的插画,要是一般人还真的记不住,好在赵日天从小到大脑子都特别好使。
不知过了多久,赵日天借着微弱的灯光记了书中的三分之一。
“哈——啊”
打了个哈欠,他把书塞进怀里,伸了伸懒腰,正准备入睡时,刀白洁突然间说话了。
“明天我就要走了。”
她说话时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去哪?”赵日天一下子变精神了,刀白洁这个人虽然杀人无数,但一起住这么久了,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感情的。
“去死。”刀白洁的声音很平淡,就像在讲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你...你在说什么话?”赵日天怔住了。
刀白洁没有回答,牢房里头又陷入了沉默。
一盏茶功夫过去。
“我说,我要死了。”刀白洁发出了苦笑。
“你真的要死了?”赵日天不敢相信。
“真的。”刀白洁答道。
“怎么了?”赵日天问道。
一声叹息,刀白洁笑了,只是笑容非常勉强。
大概半个小时过去,赵日天才明白了个所以然。
像刀白洁这种到达虚丹期的修真者,清江镇是没有权限对其进行死刑的,首先要报请县级牙办府,经其核准后,还要将刀白洁押运至县级牙办府处置。
对于这种修真者而已,押送到县级也不过是苟且残喘——一般情况下,牙办府要么将其送往格斗场与其他修真者搏斗,要么将其送往斗兽场。
许多前往格斗场或斗兽场的观众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刺激感,主办方对观众也是尽量投其所好,所以很多时候,打斗起来都是既决输赢,也决生死的。
刀白洁冷笑着说,她倒不是害怕死亡,只不过在这押送进县的路上,她怕她的徒弟会前往救她。
就她徒弟那点微末修为,无异于送死。
为了保障徒弟的安全,她不准备看到明天的太阳了。
说到这里,赵日天一阵惊叹。
“你...你是说你要自杀?”赵日天怎么也无法相信一个草菅人命的女子竟然会为了徒弟选择自杀。
刀白洁不回答,只是苦笑。
又是一阵沉默。
“你过来一下。”刀白洁突然间招了招手,示意赵日天走过去。
“这...这不太好吧。”赵日天自是不敢接近的,说不准人一过去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怎么,你怕我?”刀白洁笑得很惨淡,“也罢,你就坐在角落儿,我有东西给你。”
说完,她用右手摸了摸左手的银白色戒指,一道白光闪过,一个成人拳头大小的翡翠盒子凭空出现在右手上,“给你。”
话音刚落,她右手一丢,那翡翠盒子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到赵日天跟前。
赵日天慌张地接过盒子,结巴道:“你...你......”
他话还没说完,刀白洁惨笑起来,“你是不是害怕我又凭空变出一把武器弄死你?”
赵日天不说话,只是不停地点头。
“放心吧,我这是空间戒。”刀白洁慎重地说道,“里头的武器都被糟老头子取出来了,不然。”
说到这里,她看了看赵日天,然后又“噗嗤”笑起来了。
不得不说,她笑起来比不笑的时候还好看,但此时她的笑容在赵日天看来是非常可怕的,因为这笑是致命的,代表的是还没说完的话。
而那句话,当然是“你也活不到现在”。
赵日天用右手在翡翠盒子上来回抚摸着,想掩饰尴尬。
“这盒子里装的是一张纸条跟一件挂饰,你将她转交给我的徒儿吧,就当我死前最后一个愿望。”刀白洁的眼角已经有点些小的鱼尾纹,但这并不能遮住她的美丽,可谓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怕是赵日天不肯答应似的,她又含情脉脉地说了句,“可以吗?”
这一句话大概是她对赵日天说过最温柔的一句话了。
赵日天打了个哆嗦,他并不是不想帮这个忙,只是说实在的,他也不知道刀白洁的徒弟在哪儿,之前的那些话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自然是不能说出真相,对一个将死之人说出残忍的真相,倒不如再说个善意的谎言,反正这应该也是最后一个了吧。
想完,他点了点头,说道:“这算什么事,当然可以,我一定将这盒子安安全全、完完整整地转交到你的徒弟手上。”
刀白洁听见赵日天说的话,眼睛竟然红了起来,“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喜极而泣还是伤心过度。
“这......”赵日天虽然油腔滑调,对女人有一手,可是眼前这个女人比自己大了不止一代,说话还是要留点分寸的。
在这个修真的世界里头,不管冲破哪期修为,都是会延年益寿的。
但是要想获得身体容貌上的再度年轻,却是至少要抵达元婴期,往后每一段突破,都会如此。
只不过有些人并不能再往前突破,是故容颜老去,寿终正寝。
赵日天知道,一段妙不可言的情感只需要三点,一个时间,一个地点,一个相遇,足矣。
年龄不是问题。
哪里相遇也不是问题。
此刻相不相爱,也不是问题。
问题是他怕死,怕得要命。
就在他踌躇不前的时候,刀白洁一边哭泣一边说着。
“你要记得我所说的话,定要将这翡翠盒子转交到我徒儿的手上。纸上写的字是我对徒儿的临终之言,那件挂饰也是我平生最爱的。”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痛彻心扉。
赵日天的双眼也红了,只是不停点头。
“望你不负所托。”刀白洁说出这一句,右手提起一掌便往自己的胸口打去。
一声闷响。
“不要!”赵日天一手还停留在半空中,刀白洁却吐出一口鲜血娇喘着倒下了。
“对了...我...我还没知道你的名字呢......”刀白洁气若游丝,惨笑着。
“我...我叫赵日天,如日中天。”赵日天是第一次目睹一个女人在自己面前死去,而且还是个漂亮的女人。
刀白洁听到这里,闭了闭眼睛,然后艰难地挣了开来。
“你所说的那个糟老头子,他...他以前追求过我。”
她的话说出来赵日天一点也不惊讶。
“你不要死。”赵日天鼻子也酸了起来,“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我只要你活着。”
“不,你听我说完,我虽然...虽然从没喜欢过男人,但我......”刀白洁艰难地说着话,不断咳嗽着,但她坚持要说完,“我也想死前,被...被男人抱一下,试试...被男人抱着的滋味,你...你能成全我吗......”
“我......”赵日天恨不得过去狠狠地抱住她,在他的话语里,有便宜不赚王八蛋。
可惜,对方是个能要了他命的女人。
“也罢...也罢。”刀白洁苦笑,口中不断涌出鲜血,抽搐着继续说道,“再...再......”
想必她是想说再见,但话还没说完,手一松,整个人不动了。
“刀白洁!”赵日天眼见着一个活生生的女人倒在自己面前,双眼早已布满血丝,他脸上的青筋都暴露了。
再也顾不上许多,他内心一阵触动,猛地从地上跳起来,摇摇晃晃扑到刀白洁身上。
“不要!”他一手将刀白洁的身躯抱住,另一只手把她的头埋进怀中,张着嘴嚎啕大叫。
对于这个相处了几天的女人,赵日天与她并没有过深的感情。此刻的崩溃,更多的是惋惜一条生命的流逝,也憎恨自己是这般苍白无力。
刀白洁死了。
一个前一秒还活生生、随时了却他性命的女子此时身体还有温度,但却再也不动了。
赵日天大笑。
是那种疯狂的大笑。
就在这时,他怀中的刀白洁却突然睁开了明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