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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转瞬即逝,虞城迎来了第一场细雪。
入冬之后小暴君染了风寒,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颓败下去,本就冷白的皮肤被绵绵融雪衬得更加苍白,小脸藏在上好的狐裘围领之后,走到哪都要揣个手炉。
这是一种明显的病态,北瑜很担心。林生说每年冬天陛下都差不多这样,太医院开的补药一帖接一帖的往这边送。
可偏这个病号还不配合。
“陛下…”林生第三十次叹气,“您快些把药喝了罢?”
这药都温了四五回了。本该用了午膳后立即服用,结果拖到了现在,又要影响下一剂药。
这样拖拖拉拉的,身体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会好转。
傅濯垂眸批着奏折,耷拉着嘴角,扭开脸离林生端着药碗的老手远一些。
“不喝。”
他声音蔫哒哒的,有些嘶哑和鼻音,症状明显。
唉。
林生第三十一次叹气。
陛下终究是陛下,他若是不愿喝,自己个做奴才的也不能捏着他的嘴灌他喝。只能心里干着急罢了。
还真应了那句皇上不急太监急。
林生收回手,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一旁伺候着。眼看着陛下已经盯着同一本奏折半柱香了,便知晓他定是又在想北大人了。
唉。
第三十二次。
没想到平日里冷漠暴戾的男人真动了情是这副腻腻乎乎的样子,竟是一刻也离不得北大人。
院子里有脚步声响起。
值守的小凳子一身高喊:“北大人到——”
林生终于能松口气,紧绷了一下午的神经放松下来。
救星来了。
北瑜进了屋,先把落了细雪的大氅挂在衣钩上,穿着里衣在火盆边上站了一会。等身上风雪的寒气消融殆尽,才迈开步子往傅濯在的地方去。
小暴君本是伏在案几上办公的,她怕他冻到,找人做了可以摆在床上的小桌,强迫他在被窝里“上班”。
这会儿,人就懒懒散散的斜靠着软垫。见了她鼻音出气,气鼓鼓的哼了一声,移开眼盯着被子上张牙舞爪的龙看。
林生指指药碗,冲北瑜挤眉弄眼的比划,给她口型:“小祖宗又不吃药了!”
北瑜颔首,把碗放在小桌上,戳戳少年苍白的面颊:“为什么又不喝药?”
少年气恼的挥开她:“别动朕!”
哦豁,又生气了。
上次气她只跟猫玩不搭理她。
上上次气她去审讯陆羽没与他说。
这个幼崽五天一大气,三天一小气。这次又在气什么?
北瑜垂下睫毛努力的思考,落在少年眼中,便成了她仅仅被挥开一次就已经没了耐心哄他。
浅淡的薄唇紧紧抿起,他重重的哼了一声,拿被子裹紧自己,鲤鱼打挺似的翻了个身。大腿撞到小桌上,深色的药汁洒出来一些。
北瑜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他是在气什么。只能好脾气的把小桌搬到地上,隔着被子抱他。
“傅濯,你是在气我刚才离开?”
“…哼。”
“我是去巡逻了,早前和你说过了。前几天也是这样的啊。”
陆羽告诉了北瑜一个关键信息,安平和怀乐埋伏了十万大军在虞城京畿地区,伪装成游匪监视着城里动向,不知道何时会发动政变。
城里倒是没听到什么风声。北瑜的精神力已经把皇宫罩了起来,固若金汤,硬攻无疑痴人说梦。可难免还是会有一两只臭虫顺着下水道爬进来。
她担心有人对傅濯不利,最近几天便一直亲自领人巡逻。
傅濯也是知道的。她得到消息后就同他说了,到现在已经有半个月了,之前没因为这件事闹过脾气。
她又想了想,难道是因为雪团?
可是她最近已经在控制撸猫的时间了啊!
想不明白,算球了。
北瑜木着脸拍拍少年,“起来把药喝了。”
瘦削的身体一阵乱拱,像不乐意被她碰似的,鼻音囔囔:“你别管朕!”
“好,不管。你起来把药喝了我就不管你了。”
“!!”
好啊!连争取都不愿争取一下,不让她管便真的不管了!
“哼!!”
北瑜:……
这个幼崽,真他妈难搞。
她眯了眯眼,抬手去揪少年的耳朵,“你再哼一下?”
哼怎么了?就哼!
“哼!!!”
“哎,真乖。让你哼就哼。”
傅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她耍了,本来就阴郁不爽的心情一下子爆炸,倏地掀开被子坐起来,回身瞪她。
眼眶通红,不知道是委屈的,还是被久治不愈的风寒折腾的。
“北瑜!朕都生气了你居然还嬉皮笑脸的?!”
北瑜仰头把一碗药汁喝掉,趁少年回头捏住他的下巴,俯过去,苦到皱眉的药汤全渡进了他嘴里。
少年措手不及,苦涩的汤水全都咽了下去,喉咙里苦哈哈的,像含化了半斤黄连,小脸都皱起来了。
北瑜捏了个果脯塞进他嘴里,顺便撸他脑袋,“小孩子就是要乖乖吃药。”
“朕不似小孩子!”
嘴里咬着果脯,话说不清楚。
北瑜从善如流:“男朋友就是要乖乖吃药。”
“……”
小暴君显然被“男朋友”三个字取悦了。皱巴巴的眉眼舒展开,嘴角不明显的翘了一下。
北瑜说男朋友就是尚在考察接触期的未婚夫。傅濯便想着,她又没有别的男朋友,这未婚夫——甚至丈夫的称号,迟早要落到他身上。
少年把果脯咽下去,齁甜齁甜,嗓子不舒服。
“朕要喝水。”
还端着架子。
北瑜宠着他,端了温水递到嘴边。谁知道少年头一偏躲过去,还命令她:“喂朕。”
北瑜拿勺子喂他,少年精致的眉眼在那一瞬间又耷拉下来,阴郁的气息氲出来。
他咬牙切齿的重复:“你‘喂’朕!”
北瑜起初没明白,但见人一直盯着自己的嘴巴看便明白了。
她笑了一下。
这人不怎么爱笑,经常面无表情一副都别搭理老子的模样,但笑起来却有种风光霁月之感,像笼罩在山巅的雪原慢慢褪去消融,露出万里生机。
她喝了口水,把人压在床榻上,唇角想贴,乌黑的发丝交织在一起。
一口一口,把整碗水渡进少年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