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来形容苏菀的表情呢？
飘渺？她的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了神韵，此刻就像是漂亮的玻璃珠子。那种麻木而空洞的感觉叫人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她自己却是毫无知觉的。
径直地向前走着，连江墨何时停了下来都没有发觉到。
江墨站在原地等着她回头。
苏菀终于还是回过神来了。
看见江墨站在那里。
身后是午后明亮的阳光和轻拂的微风。
他穿着白色的衬衫，整个人不悲不喜，眼神很是平静。
只是看到她回了头，就张开了怀抱。
他的眼睛里都是温柔，让苏菀一颗悬在空中的不安的心忽然就落回了原地。
苏菀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下来。
她没有管它。
她只是跑起来，奔向那个人。
苏菀知道江墨是懂她的。
他知道她并不需要怜悯，不需要同情。
所以他给她一个怀抱，告诉她：我的女孩儿，没关系的，真的。这都不是你的错。
这是苏菀的枷锁，叫她日日夜夜都不得安宁。
她时常回想那些事情，她总是觉得。
是不是她可以改变什么？是不是她做了什么结局就会是不一样的？
这很简单，活着的往往才是最痛苦的。
苏菀趴在这个怀抱里。
嗅到了他身上的木制香水的味道，很安心。
又有了继续向下说下去的勇气。
江墨只是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像是在对待一个被吓坏了的孩子。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真的是很长一段时间，长到令人感到煎熬。”
她开始继续说下去，但这种倾诉里，总算是有了个人的情感色彩。
这是好事。
“然后，在那个噩梦一般的午后，意外发生了。”
苏菀吸了一口气，她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起来。
“那天天气特别好，父亲的口气像是所有事情都告一段落了。我一直悬着的心渐渐落回了胸口。父亲说我们一家好久没有一起好好玩过了。尤其是‘我的小宝贝’，他那样称呼我。语气和往常没有任何差别。”
苏菀谈起父亲的时候，总是带着不自觉地神往。
那种叙述感觉叫你觉得父亲就是她的天空。
“我们笑闹着，然后很突然的，那辆车就猛地撞向我们了。在我始料未及的时候，就那样撞过来了。”
苏菀把头埋在他的胸前，衬衫沾了泪水被打湿了，微微的凉意。
“然后，我再醒过来的时候，触目全是惊心的血色。我简直想尖叫，但是嗓子里卡住了。没有声音发出来。我知道那是我们的血...”
苏菀蓦然间失去了声音，江墨捂住她的眼睛。
他感受到指尖的温热的感觉。
心就揪成了一团，皱皱巴巴地。
“只有我一个人醒着，他们趴在我的身上，我不敢动怕碰到他们哪里。我就喊他们：‘爸爸，妈妈，爸爸，妈妈，爸爸，妈妈......’”
她沉浸在那情景里了。
声音里的无助那么明显！
声音里的颤抖那么明显！
声音里的哽咽那么明显！
......
江墨的眼睛里就进了沙，红了起来。
可是，江墨没有打断她。
这是她一直腐烂的伤口，一直腐烂着...
如果不清理了，以后只会越来越严重。
“没有人回答我，我却闻到了汽油味儿。
那气味儿混着血腥味一起传到我鼻腔里。
我知道我们必须出去，必须......”
江墨终于不忍心再听下去了。
够了，真的够了。
他知道结果的。
她当作天神一般的父亲在车子里，化为骸骨。
母亲被她奋力拉了出来，却还是躺在那里了。
而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年岁小，公司不认，她们被驱逐了，另外还背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大笔的外债。
她要给母亲治疗，她要偿还，她......一无所有。
一夜之间。
仅仅一夜。
世界给予了她最大的恶意。
她从不害怕以最坏的结果来揣度，但也从来也没有想到会到了这一步。
家毁人亡。
寂静的夜里，她多少次问天，她做错了什么？
没人回答她。
只有寂寥的夜风吹过去。
带来的只有森森的寒冷。
她想知道：
人为什么要有喜怒？
如果没有喜怒多好？
就不会有这样的悲伤了。
蚀骨悲凉。
叫人无法承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