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病房门口，何默的心里有些纠结。
他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无数种扯谎骗过方敏的方案，可是真的站在了离方敏不过咫尺，仅一门之隔的地方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回想起她所经历的一切欺骗与痛苦，尽管那些事情有些还没有发生，但是多数事情的起点还在于此。所以，他实在是不忍心让这个女孩再受伤害了。
“方敏，赵忠义......死在了特务监狱里。”何默听见一个声音说道，他立刻就分辨出，这就是王平安的声音。
他没有听到方敏的回复，想来，她已经失魂落魄地坐在病床上，连一丝丝力气都没有了。
“听说......是你哥动的手，肖途......也在场。”
“想不到，连何学长也......”
“不！不可能！你在骗我……你一定在骗我！”何默听见方敏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再也忍不住了，推门走了进去。
本来王平安坐在方敏床脚的一个凳子上，见何默推门进来，又看见他身上的墨绿色制服，一下子惊得站了起来。至于坐在一旁的方敏，则像是被雷劈了一样，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你想干什么？”王平安退后一步，一脸警惕地望着何默。
何默一言不发地走向他，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身侧的枪套里拔出手枪，塞进了他因为惊慌而大张着的嘴里。
“利用一个无知的小姑娘对你的信任，从她嘴里套情报的感觉，很舒服吧？”何默冷冷地问道。
“唔唔......”王平安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眼睛里似是有火，喷向何默。
“不错，很有骨气！”何默笑了笑，收起了枪，望着开始低头咳嗽的王平安。
其实他对王平安的印象还不错，原作里最初出现在方汉州家里的三个男生里，只有他干干净净地活到了最后，还替肖途正了名，不拿他同诸如肖途那般历经磨难的潜伏者相比，至少他是守住了自己的本心的。这在那个时代已是颇为不易了。
可是，他从小顾嘴里套完情报还骂人“汉奸”这事儿就让他很不爽了。如果你凭本事从立本人或者是作恶多端的特务手里得到情报，转过头骂两句倒也无可厚非，可是利用一个小姑娘的无偿信任，这就很过分了。
“你可以离开了，”何默对他说，“这里我有事情要办。”
王平安恨恨地望着何默，似乎要扑上来吃了他，但是最终，在逞强与活命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方敏，你小心一点。”
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以后，他匆匆地离开了病房。
何默定定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趋利避害，畏死求生，这是人之常情，王平安这么选，没什么可说的。
他转过身，望着坐在床上的方敏。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何默，如水的眸子里，却没有了那日何默见她时如水的柔情，只有空洞与冰冷。
何默走近，坐在她的身边，
“方……”
“啪！”
方敏抬起手，给了何默一记重重的耳光，清脆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
然后，不待何默反应，方敏就那么睁着眼睛，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方敏！”
何默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探身上前，一把接住方敏。
她并没有昏过去，只是用空洞无神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花板。
两滴血泪，从她的眼角流出。
“为什么……”何默听见她喃喃道，声音无比嘶哑，像是在地狱里走过一遭。
“只是过了两年而已，你变了……肖途也变了……”
“你们究竟经历了些什么，连我也不配知道吗？”
何默伸出手，轻轻地拭去她眼角的泪。他什么也没说，此刻方敏正处在崩溃的边缘，哪怕不经意的一句话，她也有可能直接陷入疯狂。
“我那天跟你说过，我已经承受不了第二次失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
也顾不得何默身上的特务制服，方敏扑在何默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为什么你们要一个接一个的离开我！”
“为什么你们什么都不和我说！”
“为什么你们都离我那么远！我什么都看不清！”
“啊——”
听着怀中人儿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何默的心也像是撕裂般的痛。
他还记得那天方敏紧紧地抱住他时说的那句话
“我已经承受不了第二次失去了……”
是啊，所有人都在怜惜小顾带着单纯和迷茫死去，可是方敏呢？
自己青梅竹马的男人杀死了自己的父亲，未婚夫又死在自己的哥哥手里，这接踵而至的打击，换做是谁都不可能承受得住。
方敏难道不曾是个单纯的女孩子吗？
她难道不需要被人关心和爱护吗？
也许在她问肖途是不是在骗她，在她向何默说出不愿意承受第二次失去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是充满了希望的。
可是现在呢？
血淋淋的现实摆在面前，肖途扣下扳机时决绝的表情，何默身上墨绿色的制服，以及赵忠义在何默手下身死的消息。没有一个不像天雷一般，狠狠地轰击着她心中对这两个人最后的一丝丝信任。
“不哭，哥在呢。”何默温柔地抚摸着方敏的头发，轻声道。听着方敏的哭声，他下定决心要把她想知道的毫无保留地都讲给她听。哪怕她知道真相以后会有无可逆转的事情发生。
至于是否之后是否会有“黄夫人”，是否会有“第三号”，高源的那一刀会刺在谁的身上。之后再想办法解决吧。
眼前，何默的唯一任务，就是把这个姑娘支离破碎的心，一点点地补回来。
方敏在何默的怀里哭了好久好久，那撕心裂肺的哭喊才逐渐减弱下去，变成了轻微的抽泣。
何默用手抬起她的下巴，盯着方敏哭得有些红肿的眼睛，认真地说：“小敏，不管穿着一身制服的哥还值不值得你相信，我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你都要听好，明白了吗？”
方敏盯着他，没有说话。
“你哥现在虽然在伪政府里工作，但是这里的每一笔财务记录、每一次行动报告，在方老师以及他的同志那里，都有一份备份，这也是为什么你的同学，以及方老师的同事在进了七六号监狱后能安然无恙的出来。”
方敏一动不动的地望着何默，也不知在想什么。
“包括肖途和方老师在内，我们所做的事情，都是在为了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未来而奋斗，只是……有些时候，需要暂时地……潜伏下来。”
“至于赵忠义这件事，我只能告诉你，无论是当年学联被出卖，还是方老师的事情……都有他的功劳。”
“所以他死在我手里……不冤。”
何默没有理会方敏眼中的难以置信，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至于方老师……我想我一定要跟你说声抱歉。”
“那天，我和他骗过了你们所有人，其实他没有死……”
“什么？”方敏的眼中仿佛一下子有了神彩，她几乎是扑上来抓住了何默的衣领，“他在哪里，你快告诉我他在哪里！”
何默轻轻地，拿开方敏的手，说道：“他现在……不在上海滩，至于具体的地方……几天之后，我会把你送过去的。”
何默说完，望着方敏，
“我能同你说的，只有这么多。至于你相不相信……”
不等他说完，方敏便凑上来，轻柔而又坚定地，用吻堵住了他的嘴。
“唔……”
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的何默大脑一下子变得一片空白，只是余光瞥见方敏的俏脸早已是飞上了一片红霞。
两人吻着，直到几乎窒息才分开。
何默碰了碰自己的嘴唇，有些难以置信，似乎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情。
自己这是……
被强吻了？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就听方敏说道：“其实……父亲早就知道，他给我和赵忠义订婚的时候，就告诉我要盯好他，我当时还没有会意，原来……”
何默苦笑一声，“你这算是……相信我了？”
方敏望着他，哭得红肿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在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
“傻瓜，我一直都相信你……”
她把头埋进了何默的怀里，轻声说道：
“我只是需要一个人来告诉我……”
“你一直都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