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炉炭火,铁壶里沸腾的烈酒吐出一条白烟,木屋里烟雾袅袅,男人起身拎起笨重的铁壶,倒了一大碗酒递给少年。
王勉接过来一饮而尽,只觉得体内的寒意退散了许多,男人见状又倒了一碗,爽朗地笑道。
“小兄弟真是好酒量啊!”
“倒是大哥你真是好胆色才对。似我这般血染衣衫,身怀夺命利器,你却肯在风雪天收留我。换做其他人,又有谁有这个胆量呢?”王勉笑道。
“你虽血染衣衫,却无半点戾气,身怀利器,未必就会夺人性命。善恶皆系于一念之间。你又怎么知道我在这酒中是否下了蒙汗药呢?”
两人相视一笑。
……
话说当日,王勉一时兴起,放马逐山,竟然迷失在茫茫的雪山深处。
等到他反应过来,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再加上肚中空空,饥寒交迫,险些饿倒在雪窝里。
恰好这时候,一位住在山中的猎户凑巧路过,便把他救了回去,并给了酒食饭菜。
一番交谈过后,王勉才知道猎户是一名从曾经驻守过边关的老兵,后来因为打仗丢了一条腿,只好领了粮饷,遣返回原籍,靠在山中打猎为生。
猎人挽起厚重的裤腿露出一条木质的小腿。
只见他轻轻一转,咔嚓的一声,那条木质的小腿便从膝盖上卸了下来,猎人放下假肢,惬意地躺在椅子上喝了口酒。
王勉见了啧啧称奇,他之前见猎人走路的时候,并未发现怪异之处,这假肢的制作真是异常的巧妙!
“没什么好稀奇的,这条假肢是我用云杉木制作而成的,方便我日常行走而已。但是假的就是假的。这身上的零件还是原装的好,你说是不是。”
猎人狠狠地自嘲了一番。
或许是受到对方身上的乐观和幽默所影响,王勉对猎人衷心地感到敬佩。
窗外狂风呼啸,飘飘洒洒的雪花跟成人的手掌一样大,此时屋外的积雪已有半人多高。
屋子里却格外的温暖,壁炉里的木头熊熊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猎人养的那条细犬就卧在壁炉前的那张熊皮毯子上打盹。
猎人随手拿起身边的一块石头和一把刻刀,在那里独自雕刻起来,他雕刻的很认真,全神贯注地那种。
他的刀工也很精湛,石皮像雪花簌簌的往下落,不多时一个栩栩如生的士兵雕像,就他被雕刻了出来。
“你雕刻的是什么?”王勉问道。
猎人回应道:“一些被遗忘的人和事罢了。”伸手把士兵雕像放在身后的架子上,又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自顾自地雕刻起来。
这个时候,王勉才注意到猎人身后的架子上摆满了各种石刻,其中有暮年老人,还有蓬头稚子,有嘶鸣的骏马,也有追逐的野兽,甚至还有身材曼妙的异族舞女……
这些石刻凝聚了猎人数十年的见闻,是埋藏在他记忆中最深刻而美好的东西,每一尊石刻都代表了一段令人怀念的人生际遇。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也来试试吧。”
猎人随手丢过来一块青石连带一把刻刀,王勉伸手接住有些不知所措,憨笑道:“可是我没学过雕刻,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做什么事情都有第一次,你只要遵循自己的本心,不要有太多的负担,想怎么刻就怎么刻。”
猎人说完继续埋头雕刻起来。
“遵循自己的本心么?”
王勉拿着石头和刻刀犹豫了许久,忽然想起那个俏皮的少年,他提起刀就刻了起来。
可是当他开始动手雕刻面部五官的时候,诡异的事情就发生了!
无论他如何回忆,却始终想不起那个人的五官。
当他放下刻刀的时候,那张脸又再次变得清晰起来了。
接连尝试了几次都是一样的结果!
“他到底是什么人?”
王勉心头的疑云更重了!
……
就这样,王勉又在猎人的木屋里住了几天。
两个人每天围炉饮酒,天南海北聊个没完,闲时就坐在那里练习雕刻,王勉的手法也越发的熟练了。雕刻出来的东西终于有些模样了。
等到第五日。
风雪终于停歇下来。
王勉一大早就告别了猎人,临行时,并留下些银两作为答谢。
猎人本来坚决不要,但是实在执拗不过王勉,只好勉强收下,随后又送给王勉一副弓箭作为回赠。
王勉牵着马穿过雪山,寻找到官道,此时官道上的积雪已经融化了大半,便快马加鞭地朝新月峰赶去。
……
今天是新月派一年一度的拜剑大典,所有通过考核的新晋弟子都要在祖师像面前顶礼膜拜。
之后据说还会有大型的歌舞表演,并会邀请九州各地的武学门派,以及地方名流参加并观礼。
想来即便是那高高在上的武学圣地也免不了要向世俗低头。
偌大的一个山门要想运转起来,不知道要耗资几万,纵使门下有些许产业,仍不免有捉襟见肘的时候。
更何况,朝廷官府素来有打压武林势力的意向。
毕竟自古以来就有‘文以儒乱法武以侠犯禁’的说法。
朝廷严禁各门各派随意开设武馆收徒,并拟下檄文,禁止习武之人私自买卖田产、构建庄园。其目的就是为了加强官府对九州的统治力。
这样一来受益最大的自然是晋国的王室,其次便是那些贵族阶级。
俗话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他们掌握了大量财富,而那些追逐声色犬马,荣华富贵生活的武学高手,自然会蜂拥而至为他们效命。
所以为了筹措银两,就算是武学圣地也只好做起这种趋炎附势、冠冕堂皇的事情来。
而那些家资雄厚的权贵们,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对于这种事情也是乐此不疲。
……
王勉回到住处,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翻出一身满是补丁的衣服,不住地摇头叹息。
这武学圣地还真是爱作表面功夫,非要弟子穿着特定的衣服参加典礼,还美其名曰规范。
只是睹物思人,当王勉看见这件衣服,不禁勾起了过往的一段回忆。
当初他在白影城外的芦苇荡,与鹞氏三兄弟缠斗,竟然被吓得畏手畏脚不敢反击。要不是白小鱼及时唤醒他,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这件衣服在那场争斗中也破损的很严重,虽然找城里的裁缝修补了一下,却被告知没有对应的丝线,无法进行钩补,于是只好留下一个个补丁。
换好衣物后,又照了照镜子,王勉拎着包袱离开了这座居住了一年的小院子。
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