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迷雾总是相似,城中却更填一份忙碌。小摊小贩们早早的便占据了街道两旁,尤其已早餐铺子居多,卖油条的,卖包子的,卖煎饼的,总能拉起来一整条街。于是行人们更挡不住香味的诱惑,各自选择自己心仪的早点吃完投入一天的工作当中,这大概是他们为数不多的能做出的自由决定。
不论身在何处,有人的地方自然热闹。习惯了山中清闲的生活,对城中的忙碌便难免向往,却不知这样忙碌的人生又有什么样的意义。当心中萌生对人生意义的追求时,便是修仙也觉得无趣。长生不死又有什么用。仙人境的修士寿命可达五百岁,真仙境有一千岁之久,天人境即使是存活上万年也不足为奇。而传闻天仙境寿与天齐!可是纵观历史,从未听说过天仙的存在。
那么这些仙人,他们的生活有什么意义呢?修仙总是枯燥乏味,又有诸多禁忌。凡人们一生忙忙碌碌不过百岁,大部分人到死也不会思考自己生活的意义,只是活在当下,为了生活而生活。但是仙人们呢,他们有远超常人的生命。他们是否会思考自己为何而活?
这样的念头在青峰的心中形成,便如阴影一般,挥之不去。他已经是仙人,人生才不过四十年,连十分之一都不到,更何况若是自己成为真仙,甚至天人,仙路漫漫。
于是他终于惊醒,自己心中那对天下苍生的使命感,其实根本上是天赐剑强加给他的。若是没有天赐剑,自己恐怕已经客死他乡,谈何修仙。与其说自己是为了天下苍生而修仙,倒不如说是天赐剑期待他修仙来拯救世界。从踏入修仙路开始,他便没能自主的做过决定,设计巫云是为了心中那对拯救人族的满足感,倒不如说是自己的扭曲;拜入玉孤山也是因为遇见师弟。自己心中是否想要修仙呢?他说不明白,也没有答案!
其实他自己才知道,作为仙人的孤独。从小便只有爷爷,修行也只有师尊师弟。这样的人生历程必然产生孤独。正是这份孤独,让他不断与自己对话。越是这样的对话便越叫自己茫然。冥冥之中,他也明白,任何事物都存在因果。所以他其实想要寻找的,便是自己修仙的因,便是自己拯救苍生的因。
道行越深,便越急切的想要找到这份因。看着这份满城的热闹,和自己有何关系呢?这芸芸众生的生死,与自己有何关系呢?
这份心情便是没来由的出现,昨天还在为鬼灾之事发愁,今日便对一切都丧失了热情。人族就是这般,正是这份思想,才是人与动物的区别!那么动物化妖,同样有思想,有七情六欲,是否也具备人的特性呢?是否也属于人族?是否也属于天下苍生?至少从自己接触过的巫云巫琼来看,妖族与人族的对立并不绝对!
这二十年来,巫云总会出现在他的梦中。尽管对她的印象已经模糊但是那一双清澈的,满怀期待的眼睛,却怎么也忘不了。情感这种东西,要么随着时间淡忘,要么随着时间逐渐强烈。或许其实只是源于对她的愧疚,在心中不断的发芽。明明只与巫云有过短暂的接触,但是经过二十年的沉淀,逐渐演化成青峰心中完美的形象。他不愿意承认也无法回避,这是作为人的本能,他不可思议的喜欢上了一个只存在他心中的巫云!于是,面对巫山,他便也压抑不住想要再见巫云的心理。
巫山之行正式启程,路上遇到一位卖糖葫芦的老伯,青峰直接连插糖葫芦的杆子都抗走了。
虽然身为仙人,三百里远的巫山飞起来一个时辰不到就能到。但是青峰拒绝了飞行,徒步从城门走出,沿着当年的脚步。
还是那条官道,还是那片森林,只是没再遇到兔妖,也没再遇到巫山天阵。森林中依然难辨方向。但是青峰凭借直觉一步一步走到了巫山山脚,整整走了三天!
面对高耸入云的巫山群,那是一种说不出的震撼,如果说玉孤山是雾中美人,那巫山便是通天战神!作为妖族巢穴,这里确实有丝丝妖气飘出,连带着周围的树木也妖异古怪起来。幸亏正值初夏,阳光普照,阴森之气便淡然不少。
到了这里,青峰也不敢随意登山了,毕竟是妖族领地,自己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抵抗整个巫山妖族。对于拜山的规矩,自然是有所了解的。
“玉孤山青峰道人携家师书信前来拜会巫山巫琼前辈。”双手递出信封低头行礼道。青峰此时穿着道袍,自称道人,还有一杆子糖葫芦插在身旁。
等了良久,山中无妖回应,于是再次喊道,“玉孤山青峰道人携家师书信前来拜会巫山巫琼前辈。”
如此反复叫了三声,依然无妖回应。他当然不会认为是妖族们没有听到,想来应当是对方不愿见自己罢了。
而此时山中,“父王,玉孤山来人,指名拜会鹿大仙,您看这事?”巫风有些尴尬。
“这好巧不巧,鹿大仙不在山中。只是对方不明来意,如此便由你亲自去迎吧。来者是客,玉孤山无论如何也是仙门正派,咱们又是邻居,不可失了礼数。”
“儿臣明白。”
约摸等了一个时辰,才有妖族下山来,来者青年模样,身着华服,额头正正画着一个王字,身后跟着牛妖模样的青年。
“青峰道长,实在抱歉,鹿大仙近日不在山中,归期尚未可知。哦对了,鹿大仙便是道长口中的巫琼前辈,我等小辈在鹿大仙面前不敢直呼其名,还请见谅。在下巫山少主巫风,请道长上山一聚。”巫风尚未来到青峰近前便拱手开口道。
“想来是与前辈缘分未至。此番前来未曾预约,是贫道失礼了。其实也无甚大事,不过是替家师送信罢了。当年偶遇前辈,有指点知遇之恩,亦存了一份道谢的心思。既然前辈不在山中,那贫道便也不好打扰。这便下山离去,贫道前来拜山不知礼数,只有这几根糖葫芦做礼,还请少主不要嫌弃。”青峰有些尴尬,却也带着一丝洒脱。
巫风看着那一杆子糖葫芦,也傻眼了,哪有仙人拜山送糖葫芦做见面礼的?“道长不必多礼,来者便是客,玉孤山乃是正统仙门,我巫山虽为妖众,但对五百年前玉孤山的大义钦佩久矣。道长跋涉而来,虽未见到鹿大仙。不如由我带道长游玩一番巫山风景,也好不虚此行。”
“也好,那便多谢少主美意。少主请别叫我道长,贫道道行浅薄,叫我一声青峰便可。”青峰本想拒绝,但是终究还是有一份私心暗藏。
“如此甚好,青峰道友,叫我巫风就好。咱们妖族没那么多规矩,今日一见道友,我甚是高兴,且随我来。”
......
如此青峰便跟随巫风游览了一遍巫山,山中风貌确实称奇,潺潺的溪水,哗哗的瀑布,滴满钟乳石的溶洞,十人合抱的参天大树,造型奇特的山岩,甚至还见到了巫山志中提到的那一处潭水,被起名作孕龙潭,美不胜收!虽然是初夏时节,但是山上仍有积雪,空气带着丝丝凉意进入心肺,心旷神怡。
期间一人一妖,相谈甚欢。从各自修行,到人间趣闻,到山中精怪,皆是收获良多。妖族修行与人有别,妖族与其说是求道,倒不如说是吸收天地灵气。所以妖族其实别人族更具灵性,两者走的是截然不同的道路,妖族是借天地造化己身,以契合天道。而人族则是直接感悟天道,从天道中获取力量!
于是妖族的境界划分便略有不同,分为动物,妖怪,真妖,妖仙,天妖,大天妖六大境界。通常情况下妖怪又分未化形和半化形两个阶段,若是完全化形,便是真妖。两族的境界划分实力比较并不对等,妖怪境介于真人与仙人之间,真妖境介于仙人与真仙之间,妖仙介于真仙与天人之间,而天妖便处于天人与天仙之间。大天妖乃是传说中的境界,据说从古自今仅有盘古一人!
妖族的一生所修皆在妖丹之中,若是突破至天妖,则能舍弃妖身以妖丹重生,进化成独一无二的妖族。当然妖族本身颇为繁杂,不乏有得天独厚之种族,比如龙族,鲲鹏族等等,他们一出生便是妖怪境,天生拥有超长的寿命,吸收天地灵气也远超常妖。可惜传言龙族已经灭绝,鲲鹏族亦有上千年未闻踪迹。
巫山一脉虽是妖族,但是并不与其他妖族那般侵略人族。或许因为从小接受的教育不同吧,他们不愿踏出巫山,也不愿与人族争斗,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与世无争,认为自己是天地的子民。外界那些散妖,被巫山称之为蛮妖,用巫风的话说就是一群没读过书的妖,丢尽妖族的脸面!
最终青峰下山离去,也没能见到巫云,只远远的看见院子里那棵巨大的榕树,不知那些糖葫芦她能不能吃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