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掉这些繁琐的小事,秦峰终于轻松了起来,这才有心思窥一窥这偌大的长安都城。
入城以来,他沿着北直路直走,途径天策府,走到永安坊路口,已是过了午时。街道上行人渐稀,小摊小贩们已经开始自觉的收摊归家。
卖糖葫芦的老翁扛着插杆心满意足的往回走。插杆上唯剩的一根糖葫芦,经历了一上午的磨难,山楂外的糖衣已经化了一点,小心翼翼的滴在糖纸上。
冰糖葫芦吗,“老汉,最后一串糖葫芦我收下了!”左手顺势取下那串葫芦,右手从胸口摸出来两文钱放在老翁手上。“公子,用不了那么多。”等老翁反应过来秦峰已经走远了。
小心的撕开糖纸不让糖水滴落,秦峰咬下一颗山楂。
咔嚓一声,糖衣咬破,慢慢的咀嚼,熟透的山楂在嘴里直接化开,浸透出丝丝的酸意,混着冰糖的甜味在嘴里开出花来。多年前的那个春节顿时涌入心间,那时的糖也像这样甜,只是物是人非。
吃了一颗,秦峰却不再吃了,也已经没了游玩的心思。他准备去看看自己的老宅。
老宅在偏东的崇业坊,离永安坊还隔着两条街。
走到记忆中的坊市,老宅已经另有人家,闻着门内传出的一丝肉香,秦峰忍不住上前敲门。
“谁呀?”房门应声而开,应门的是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妇人。妇人手里还拿着麻线竹签,显然是正织麻衣。锅里炖着的肉不断的冒着热气渗出香味,角落里一个陈旧的木马露出半个脑袋。这会刚过未时,小孩子估摸着是在外面玩耍呢。记忆中的老宅已经变了模样,内里的装饰全部翻新过了,看起来倒是衣食无忧,这一家子应该过着充实快乐的日子吧。
妇人见秦峰拿着根糖葫芦站在门口,也不说话,就盯着自家屋内出神,心想这是哪家的公子哥。
“那个,大公子,我家男人在外面做活还没回来呢!”
“哦,不好意思啊大娘,敲错门了。”秦峰遗憾的收回自己的思绪。
街道上偶有几个孩子互相追逐打闹。自己也曾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市井小儿,也曾在这片土地上苟延残喘,明明就只是几天的事情,为什么自己已经游离于世界之外。这里已经不再是我的家,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却让我活得那样憋屈。此刻只觉得自己没有真正的活过,离家时浪迹天涯的气魄,在此刻尽皆化成浮萍无根的失落。
什么拯救苍生,我去他妈的。转而想起自己这几天的遭遇,亦真亦幻。平平无奇的自己,却被赋予拯救苍生的使命,可笑!
一个肤浅低贱的无根之萍,你竟然跟我谈拯救苍生;
一个卑鄙无耻的市井小人,你竟然跟我谈拯救苍生;
一个没有自我的行尸走肉,你竟然跟我谈拯救苍生!
秦峰摸出包裹里那本已经浸过水的《论语》,里面的字迹已经面目全非,秦峰记起爷爷当年教导自己的话语,“峰儿啊,爷爷也不期望你成才,只希望你能明事理,辨是非,守规矩!老头子我便心安矣。”
在秦峰的记忆里,《论语》通篇都是之乎者也,直教人读之昏昏欲睡。然爷爷却将之视若珍宝,平日里也总爱摇头晃脑的用子曰来教训自己。秦峰虽对它不感兴趣,耳濡目染下却依旧扎下了仁义礼的树根。
又想起那妖族公主巫云来,秦峰此生接触的人不多,抛开爷爷,这个妖族公主反而在自己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公主救我于水井,施我于玉食,抱我以期待,赠我以钱财;我却欺她以来历,度她以恶意,弃她于信义,施她以毒计。
亏我竟然还洋洋得意,做着拯救苍生的美梦。背信弃义之人谈何拯救苍生!
想到公主殿下那满怀期待的眼神,秦峰顿时心痛不已。
砰,秦峰感觉自己身体里的一面镜子碎了,镜子里映照着的满是自己阴险的嘴脸。
原本晴朗的天空已经阴了下来,几片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乌云汇聚在秦峰头上。在镜子碎掉的那一瞬间,春雨沥沥。
秦峰心底那关于仁义礼的树根抽出新的枝条来,那根树枝随着春雨的浇灌慢慢壮大。同时自身的人火熊熊燃烧,新生的树枝已经不再生长,熊熊的人火也慢慢的变小直至附在皮肤表面淡淡的一层。如果秦峰此时细细观想,就能发现是树枝吸走了大量的人火,同时吐出一丝丝淡淡的青色的气体在自身内府里游荡,这便是法力!
但秦峰回过神来一心只想着自己必须要去救公主,脚步生风向着城外跑去。跑起来他才发现自己的速度竟然提升了不少,几乎等于之前的两倍!
内观之下他看到了那截盘踞的树根以及它的新生树枝,也看到了自己内府里游弋的青色气体。这些是什么东西!不过已经接受了人火设定的秦峰此刻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自觉已经了解身体的变化,便不再内观,专心赶路。
......
崇业坊附近的居民们倒是见识了一番大自然的神奇,这一场来历不明的春雨只落在了崇业坊的屋顶上,隔条街便是阳光普照!倒是给坊民们增添了一段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人在长安城里入道!”
.......
等到秦峰终于赶到荒林,林外直挺挺的躺着三个人,走近一看已经气绝。
“汪~汪~汪~”秦峰尝试着叫了三声。
前方不远处的榆树干后面走出来一只小猫,头顶着一个横卧的王字,雪白的毛发染红了一半,不知是她的还是那几具尸体的血。
“你为什么还没离开这里?”秦峰倒没有先问那三具尸体的事。
“我在等你。”巫云平静的回答。
“是你杀了他们。”
“当然,我堂堂巫山公主,区区一个真人外加两个假真人就想杀我?”巫云故意把声音提高八分,却在后半句话降了下来。
“可你还是受了伤!”
“这点小伤不足为惧,我杀你依然易如反掌。”
“对不起,我骗了你。”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其实从一开始就在骗你,我没想要带你来长安,那不过是为了自保的权宜之计。那三个人也是我引过来的,出于自认为的斩妖除魔的使命,可惜他们却因我而死。”
“那你还回来做什么?来看我死没死?”巫云语气中明显带有敌意。
“因为我意识到我错了,爷爷从小教导我明事理,辨是非,守规矩。可我却生得一颗小人之心。我本以为人妖应该势不两立,可待我回过神来,却发现你是真心待我,你堂堂巫山公主,却信任一个不明来历的人类,甚至还跟着我到长安来。可惜已经晚了,天策府死了三个人,你也受了重伤!”
“嗯,那受死吧,反正已经杀了三个人,再多一个不多。你倒是给我很好的上了一课,悔不该不听长辈教导,搞得我堂堂巫山公主如此狼狈。”
巫云一跃而起,脑袋幻化成一颗巨大的虎头,配着二尺长的身型,感觉尤为骇人。一口咬在了秦峰的左肩,顿时血流不止。
“你果然是虎妖呢。”秦峰笑了笑,左臂已经抬不起来了。
可那一口还没能咬断秦峰的手臂,虎头便又恢复成了猫的脑袋,巫云力竭倒落在地,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哈哈,道兄,这只猫妖交给我来处理如何?”远处传来一阵缥缈的声音。
“妖皮妖骨还有传说中的妖丹,可都是宝贝啊,哈哈,得来全不费工夫。有了妖丹我就能突破登仙了,妙哉!”声音的主人下一刻便已来到秦峰的身后。来者速度极快,给人以健步如飞的感觉。
秦峰这才转过身来挡在巫云身前,“你是何人?”
“贫道道号青木,看你这稀薄的人火和法力,你就是方才在城里入道的小子吧,如此年纪天资非凡呐。没想到你竟敢以凡人之身暗算妖族,不过这猫妖于你作用不大,不如让给我,贫道自当重谢。”这青木道人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拿捏着自认为前辈的架子,商量的话语竟让他说出强硬的语气来。
“道长,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若是我不答应呢?”秦峰语气上丝毫不落下风,左肩虽已不再流血,但无力地掉着的血臂却给秦峰打上了一个惨字,让他平白失了几分硬气。
“何必呢,非得要贫道动手吗,非得要贫道以大欺小吗?再商量一下?你如此天赋若是夭折了贫道可过意不去,可别不知好歹,念在同族的份上我可饶你一命,但这猫妖我要定了。”
“看来是非动手不可了,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动她一根毫毛!”
秦峰此时若有所悟,运转着体内的法力竟是把那截树枝给掰断,树枝顿时化作大量的青色法力从秦峰的体内喷涌而出,然后汇聚在秦峰的右手上化成了一柄三尺长剑。
天赐剑!
此时的天赐剑身青气围绕,兀自发出一声嘹亮的剑鸣!虽然依旧锈迹斑斑,但是天赐二字在青气的洗礼下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