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时顾颐生了一场大病,这对当时并不算富裕的江秀眉来说无疑是一个噩耗。
起先,顾颐只是会偶尔感到头晕,眼前发黑。给江秀眉说,江秀眉以为只是营养不良,于是在接下来的每一顿饭里都会费尽心思的给顾颐弄好吃的,惹得顾九娇嗔地埋怨妈妈偏心。但她也不是真的恼,妈妈疼姐姐,她也疼姐姐。每次顾颐又闭眼扶额时,她比姐姐还要紧张。因为每次姐姐头晕的时候都会做这个动作,好像这样做能缓解症状一样。
但是后来顾颐越来越瘦,症状也出现的越来越频繁。江秀眉这才察觉出了不对劲儿,赶紧带她去城里的医院检查。
当时城里的医院条件还不是很发达,医生检查来检查去也没检查出来什么原因,只说是贫血,多吃点可以补血的东西慢慢调理就好了。
江秀眉听了医嘱后更是变着花样的给顾颐做好吃的,当时她们家的条件虽然不富裕,但是用以生活还是绰绰有余。所以市面上如果有卖什么好的东西,江秀眉都会买来给顾颐做着吃。顾九沾姐姐的光,倒是养胖了不少。但顾颐除了面色红润了一点,其余还是那个老样子,动不动就会头晕。
直到不久之后,顾颐突然晕倒,江秀眉吓得连忙把她送进医院,医生这才检查出来是血液再生障碍性贫血。
江秀眉从来都没听说这个病,在她有限的认知里,除了感冒发烧诸如此类的小病小痛之外,其他的病都是会要人命的。
虽然医生给出了解决方案——进行骨髓移植。但是骨髓移植需要配对血型,她们家的状况就算是把房子卖了、砸锅卖铁也拿不出来给顾颐寻找合适的骨髓的钱。虽然顾颐的妈妈走之前留了一次数目不小的钱,但是那些也只够给顾颐支付手术费。
顾先生去世了,顾颐的妈妈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面对着顾颐的病,江秀眉一筹莫展。那段时日,江秀眉每天晚上趁顾颐姐妹俩睡着之后偷偷躲在病房外面哭。还是那么小的孩子,就要受那么多苦。
虽然顾颐从七岁那年跟着江秀眉以后很少在她面前表现出过想念爸爸妈妈,但同样是七岁的孩子,顾九每天哭喊着要爸爸回来,顾颐怎么会不想念呢,况且她一下子失去了自己的两个亲人,还要和江秀眉和顾九这两个人陌生人一块生活了。
顾颐不说,是因为她懂事,可是江秀眉难免会觉得这孩子活的太委屈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江秀眉才处处都会多迁就顾颐一点。虽然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到底也是和自己的丈夫有血脉关系的。
江秀眉也不是没有在无数个难眠的夜晚辗转反侧,觉得自己憋屈得慌。可说到底不过是个孩子,想到这里她就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经过这七八年的相处,江秀眉也早就视顾颐如己出。孩子生了那么重的病,她这心里头也像刀割一般。
时间一天天拖着,顾颐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一天之中清醒的时候很少。
顾九当时已经在上初三了,比之以前也只能抽出很少的空来陪伴顾颐。但她还是每天一放学就往医院跑,坐在病床前鼓励姐姐,让姐姐快快好起来,再一起上学。
顾九也知道,因为姐姐的病情,家里的积蓄已经所剩无几了。妈妈给的生活费她都省着花,不想再给妈妈增添负担。
有时候清醒过来的顾颐看着消瘦的顾九也忍不住的心疼,好几次给江秀眉说不治病了,回家吧。
顾九知道后总会哭,拉着她的手握的紧紧的。说“姐姐千万不要放弃,我和妈妈都在等你好起来。”
顾颐听到这样的话,拖着被病魔折磨地不成样子的身体,也倔强地咬着牙坚持下去。怕妈妈和妹妹担心,尽管再疼,都没有喊过一声。
顾颐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重复多久,她只知道真的很疼,一秒钟就好像过了好几个秋天。她睡了醒,醒了睡。
直到有一天医生在病房外告诉江秀眉或许可以尝试用顾九的骨髓配型试试。江秀眉看到一丝丝的希望可转念间又不忍心顾九受这么大的苦。一边是等着救命的顾颐,一边是自己的亲女儿,江秀眉犹豫了。她做不了选择,作为一个母亲她存着私心,她不忍心顾九去遭那一份罪。可是顾颐对她来说也是很重要的存在,作为一个养母她也不能弃顾颐宇不顾。
那天她坐在病房外想了很久,医生说这样的事的确很难决断,让她仔细想想,无论怎样都尊重她的决定。
她就在那里坐着,想了又想,然而脑子里一片乱糟糟,什么都想不明白。那个时候,她真希望顾逢还活着,告诉她到底应该怎么做。
傍晚的时候,顾九又过来看姐姐了,江秀眉看着两个女儿走神儿了很久。顾九准备走的时候喊了她一声,她也愣愣的,过了一会儿才反应正常。
顾九走后,顾颐难得的还保持着清醒。她把江秀眉叫到自己旁边说“妈,要不然我的病别治了,要花不少钱,也不一定能够活下来。”
其实她是听到了白天的时候医生给江秀眉说的话,也看出来了江秀眉的左右为难。她觉得自己这八年里,江秀眉把她当做亲生女儿一样抚养,把一个母亲能够给她的东西都放到她面前,她就已经很感激了,她也不想再让妈妈为她做出那么大的牺牲了。
“妈妈以后和妹妹两个人好好的,我就会很高兴了。”顾颐拉着江秀眉的手,使劲儿地挤出来一个笑容。
江秀眉一把把她搂进怀里,安慰她说“傻闺女,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妈妈一定会把你的病治好的!我们娘仨儿一块好好的。”
晚上趁着顾颐睡着了时候江秀眉回了一趟家,顾九还趴在书桌前背英语单词。江秀眉在她旁边坐着,欲言又止。
“妈妈,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九儿……医生说……你姐姐的病……”
“姐姐的病怎么了?”顾九一脸的担心。
“你姐姐的病……”
“姐姐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妈妈”
“你姐姐的病有办法了。”江秀眉说完闭了一下眼睛,心里充满了对顾九的愧疚。
“真的吗!”顾九兴奋地喊了一声,丝毫没有注意到妈妈的反常。“什么时候开始手术?”
“九儿,那个……医生说,或许……或许可以让你……试试骨髓配型。”江秀眉说完心虚的看着顾九。
“好!”顾九不假思索的回答。
“九儿,你不怪妈妈吗?”
“为什么要怪妈妈?如果我能让姐姐活下来的话,我愿意去做这些事情。”
江秀眉听到女儿的回答后抹了抹没有控制住的眼泪。
“妈妈不要哭了,姐姐是我们的家人,我们应该紧紧的抱在一起。”顾九站起来环住了江秀眉。
医生通知了具体时间,江秀眉带着顾九去检查血型,万幸的是顾九符合了条件。接下来的几天就是谨遵医嘱,开始做准备工作。
移植骨髓前姐妹俩最后一次见对方,给彼此加油,顾颐想说很多感激的话,想了想始终没有说出口。
“姐姐,一定要加油,我会陪着你的,一定要好起来。”顾九伸手去拉顾颐的手,想给她一点力量。
“我们一起加油!”
江秀眉在手术室外守着,坐立不安,来回的起身走动,一直在祷告。希望顾逢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两个女儿都平平安安的。
江秀眉觉得过了很长时间,手术室里终于有人出来了,她慌忙跑上前去询问,当听到医生说“平安”的时候她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后来江秀眉再提起来这件事情总会感慨万千,她总是把这件事形容成她们家的一个劫难。也是因为这个劫难,她们一家人才更珍惜这一生能成为家人的缘分。
而顾颐,在内心更是感激江秀眉和顾九千千万万遍。因为她们才给了她第二次生命。所以,在此后的很多年里,只要是顾九想要的东西她都会让给她,包括她这一辈子唯一喜欢过的男孩孟轻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