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后
他……没了……
……
——
耳边传来“呼呼呼”的风声，脸上忽感冰凉。
女子放在男子肩膀上的手轻微动了动，意识虽苏醒了，但却睁不开眼，她的眉头慢慢皱起。
只在她感受风雪的一瞬间，她的周身便筑起了屏障，待她适应后，费力睁眼，便看到雪花漫天飞舞。
原来已经到了啊……
“二哥哥，放我下来吧。”女子声音极其细弱，在这风雪中还不甚听清。
男子应了声，小心翼翼地把她放下。
女子朝前跨了一步，险些不稳，男子心一紧，连忙扶住，本想斥责一番，但看着那苍白的脸呵斥的话怎么也说不出。
她刚一动作，男子便不由担心，她自知自己目前状态无法让人信服，只能尽量安抚。她道：“二哥哥，我现在真的没事，你让我一个人待一阵吧。”
男子无奈作罢，既然已经来了这里，也只能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好，我就在不远处，有事便叫我，不要逞强。”语气里带有罕见的害怕。
“嗯。”
……
男子离去时，递与她一法器，作抵风雪之用，她晓得他在担忧什么，但用或不用也无甚区别了。
她往前迈了一段路，抬头向上望，那儿的灵力浓郁至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淡光。
既然你是这灵雪山孕育出的第一株雪莲，我错摘了你，就要还它个机缘，恰巧我不日前刚得来一株，虽然品相不如你，但也能凑合凑合……
这怎么能一样呢？你是我摘的，那是别人赠予我的，我亲手得来的和别人给我的差别可大了，我是看在这灵雪山好不容易孕育出了你，用来镇压这山上生灵，而被我摘了的份上，才还它一株，不然我早走了，哪能跟你说这些……
想到这儿，她的嘴角不由弯了个弧度，却又很快消失。没想到当初亲手种下的雪莲生长至此，原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不知何时起，她竟喜欢上了雪，那洁白无瑕，纤尘不染的样子让她感到十分美好，能够带给她安宁。眼下却并非如此，眼前的一片白，已经不能再让她的心归于平静。
她明白，一些东西已经在悄然改变。
曾经她也是一个骄傲的人，高贵的身份、卓越的天赋，他人一生所求她皆可轻易获得，甚至连“清风明月”都可揽入怀，闲看人世悲欢离合。
却不知，从初见他的那一刻，她已身处红尘，与她不以为意的情爱挂钩……
冷风扑面，刺骨的寒冷使她不得不停止自己毫无意义的追忆。
身后轻微的脚步声渐近，走得有点慌乱，在雪地里踩下一个比一个重的脚印，仅因女子并未用他所给的法器，只身于风雪中，但他也不能多说什么，他们是骨肉至亲，他又怎不知她之所想呢？
两人皆静默。
只闻那寒风呼啸而过，只见那皑皑白雪，似过了很久，一道声音突兀的打破了平静。
她的面色平静，只是声音不难听出虚弱之意，“二哥哥……我要死了。”
男子唇动了动，却未吐露出一丝声音，“……”
“照顾好爹爹和娘亲。”
“…小……”
女子话音刚落，便吐出一口血，脸色瞬间苍白，身体摇摇欲坠。
男子连忙紧张的抱着她，慢慢坐在雪地上，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不停的向她输送灵力，她的脉搏紊乱，竟是一直在强撑。
男子眼眶渐渐微红，她不禁道：“二哥哥……你别哭……丑死了。”
男子闻言立马道：“好，哥哥不哭，”同时他就着袖袍抹了抹眼泪。
在灵力的输送下，女子的脸色竟红润了起来，本是苍白的唇被血色染红，若不细看，还真瞧不出来。
“哥，你笑一笑，小五已经好久没见到你笑了……”
男子笑了笑。
她仿若幸灾乐祸般道：“还好今天来的是你，如果…是其他几个哥哥……他们会疯的，我就来不了这儿了……”
“咳咳、咳。”鲜血顺着她的嘴角留下，周身出现了点点荧光，那是魂力，她的魂魄在消散。
他知道魂魄消散于世意味着什么，尝试着用术法聚集，可却一点用也没有，心慌乱不已，着急道：“怎么办……怎么办……小五，你撑住，哥哥带你回神域、哥哥马上带你回神域！”说着就要抱她起身。
女子轻轻笑了声，似埋怨般道：“哥哥你都快要成神了，怎么还犯蠢了呢，我现在是凡人，回不去的……而且我们这么多年没见，你不想跟小五说说话吗？”
“哥哥想办法、哥哥想办法……对不起……对不起，哥哥应该早点找到你的，爹一定能救你的……爹……”
女子一把抓住他输送灵力的手，摇了摇头，“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后悔，所以……二哥哥……你让我走吧……”她的语气虚弱，似拼尽全力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抱着她的男子，手微微颤抖起来，连呼吸都被打乱了，他闭上眼，睫毛轻颤，似乎过了很久，他睁开眼，嘴角扯出抹牵强的笑，隐忍哭意的他用那哽咽轻颤的声音镇定地低低应了声，“……好。”
风大了，雪“簌簌簌”的下，平添几分凄凉。
她张开手掌，雪花落于她的掌心，慢慢的融化，化作水，沿着指缝流下，徒留一抹冰凉之感。这恐怕是她最后一次看见雪了，也是最后一次看见这一片白……
一个人影缓缓出现在她脑海中……
为什么？为什么……她最后想到的却是……那个人……
她……
……
她的手移到腰间的似雪莲花样的挂饰，手指轻抚它的花瓣。嘴角无意识呢喃:“雪意哥哥……”
那雪莲发出微光，仿佛是在回应。
她心道：对不起。
对不起……
她的手渐渐下垂，微弱的呼吸消失了……
他多么希望这只是如往昔般她同自己开的玩笑，下一瞬便活蹦乱跳，嘻嘻哈哈道:我还没死呢哥，你不用那么伤心欲绝的。
可是……没有……
一瞬间，面容还较为镇定的男子崩溃了，“小五…小五…妹妹，妹妹！”
他低低的呜咽着，手抚上她的面容，缓缓擦掉她脸颊畔的泪水，却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决堤而下。
他脸色苍白，眼眶发红，衣上多处沾满鲜血、皱皱巴巴……谁能想到这么一个风华俊逸的男子会有这么狼狈的一面。
女子的魂力散尽了，脸上依旧带有活人所有的红润，如若不是她身体冰凉以及地上的血迹，谁也不会相信她死了，只会以为她只是陷入了沉睡而已。
她叫妩悠，一生自无忧……
——
“你终于醒了，怎么样？好些了吗？”紫衣女子关切的问道，作势要扶男子一把。
男子直接躲开。
女子震惊道：“你都这样了，连碰都不让我碰一下吗？”
“她呢？”男子神色不变，抬眼问道。
“她？谁？哦，师兄你说的是师妹吗？她已经死了呢。”女子面容带笑，轻柔的话中蕴含着点点恶意。
她话一出口，男子突然一阵心悸，脸上的慌张一闪而逝，蓦然回首，汹涌的力量瞬间朝那女子而去。
“咚咚咚”他的身体轻颤，心跳得极快，说不出来的心慌。
“啊……”女子痛呼出声，“不，你不能这么对我，不能这么对我的，师兄……”
“是……我承认……她的天赋比我厉害，师父师兄弟们都喜欢她，……更可恨的是她居然是白帝的女儿！我什么都比不上她……可是，她现在已经死啦！”
“住口！”
“你不能杀我！你的命是我救的，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不怕欠下因果吗？！”
男子听罢，才停了手，神情认真，冷冷道：“如果真是你救的，因果我自不会沾上，倘若不是……你好自为之！”话落，人化作一抹流光消失不见。
“咳咳、咳。”
等人走了，她捂着胸口的手一松，低声道：“没想到你也会有情绪失控的时候，还真是狠心呐…竟然不想跟我有一点关系……如若不是这样……”你竟然真的想杀了我……
——
转眼间，已过几日……
这是一个仙气缭绕的地方，时不时会有仙鹤飞过，生长在这里的生物沐浴在仙气中，疯狂的吸收这充足的灵力。
“求见无上尊神！”男子说罢，便磕一响头……
如此反复，不知过了多久，只见他身前已有了干涸的血迹。
修法的两个小仙童，看不下去了，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道：“师尊，您看他多可怜啊，他都跪着磕了十天了，就算他是仙体，没有法术傍身，他也会死的，您就可怜可怜他，见见他吧。”
另一个紧跟着道：“对啊对啊，师尊，他好可怜啊……”
“也罢……让他进来吧。”眉慈目善的老人无奈的叹了口气。
两个小童听罢，忙应道：“是，弟子马上去。”
……
“拜见尊神！”
无上老道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眉头一皱，手指轻轻掐算，叹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到底无；天下红粉知多少，莫做痴汉欲强求。孩子，你如若再这般下去，迟早会堕入魔道……”
“你要知道，如今这般情况，已经不错了，她的躯壳没有化为灰烟，已经是天地对她的馈赠。”
“馈赠?她做这么多，就得来了这种馈赠吗？”
前一刻他情绪不稳的怒道，后一刻却突然笑了。
“这是不是代表她一定可以活过来?”他小心翼翼的问道，语气里透露出淡淡的喜悦。
无上老人摇摇头，叹了口气，“天机不可泄露。”
“呵，天机天机，天道……”
“不可妄言！”老道连忙打断男子的话。
男子喃喃道：“或许……您是对的。”
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话，让老道的神色逐渐凝重，若是从前他定是高兴的，如今因为一个女子……有缘无分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待云泽走后，小童方才疑惑的看向他师父，“师父，连徒儿都知道妩悠姐姐已经死了，您为何还要骗云泽哥哥?”
老道慈爱的看向他的弟子，摆了摆拂尘，悲悯的望向远方，“给他留个念想总是好的，只是可惜了那个好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