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抢救了一个病人,没抢救过来。”涉淇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家中,这是一个很小的屋子,桌子旁边就是床,有个小阳台,外面放着猫砂,和一个学妹一起租的,两室一厅,一人一个卧室,公用客厅,相处融洽,当初找室友的时候就是要求可以养猫,最好各有一只,不带外人进,鉴于白影不是人,所以涉淇觉得自己没有打破约定。
【嗯,我在听,你好像很遗憾。】那人的声音响起。
“是啊,很可惜,是个喉癌的病人,在放疗,就像我之前和你说过的,用射线照一照,一周五次,一共照个三十多次就好了,喉癌病人预后其实很好的,长期生存的比例搞的时候可以到九成,再不济也有一半的机率,可是就这么突然的走了。”
“他家条件不是很好,是精准扶贫的,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和我差不多大吧,今天哭的很伤心。”
涉淇静了一静,接着道:“本来已经二十多次放疗了,先前一直因为放射引起的喉咙痛,吃东西吃不下去,又不愿意插一个鼻饲管,从罐子里喂食物进去,前天好不容易同意了,管子也放上去了,昨天看着也还好,谁知道今早交班的时候听说是早上起床活动的时候摔了一跤,当时一听摔了一跤我们就很担心,赶紧查了心脏功能,预约了头部的CT。”
“早上查房的时候看人还有意识,血刚送出去,CT还没拍······”
涉淇边说边回忆当时:
“他的BNP好高(一种预测心衰的指标)。”
“好好的,摔了一跤,意识还好,怎么会心衰指标这么高。”
快去把老师叫来看看,在场两个实习生,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有点慌,立马联系了上级医生,医生一听情况赶紧来到病房,再次查看病人,和在场的主治医生讨论对策,涉淇听不清楚,也没有贸然上前去问,毕竟看着病人的女儿焦急而关切的目光,也只能上前稍作安慰。
回到办公室,还有很多别的病人要管,还有很多病例要写,不可能一组所有的人都看护一个病人。
办公室人很多,医生忙,病人进进出出,偶尔吵吵闹闹,总之有些嘈杂,但是这些都不能影响涉淇,她只是继续码着病例。
就这样过了一个小时,那个女儿火急火燎的感到办公室,声音隐隐参杂着不安,拽着年制较高的那个管床医生:“快,我爸好像不行了。”从病例中惊醒,涉淇赶忙站起来,跟着赶去了病房,就见病人心电监护血压突然下降,呼吸也紊乱,人已经昏迷,“快打电话,把老师叫过来,然后你先回去。”
收到命令,涉淇赶紧执行,看着那个女儿目光中隐隐藏着的绝望,他感觉自己拿着手机的手在抖,这虽然不是她们组第一个送走的病人,但是这是她第一次在病人可能快走的时候离家属这么进,冷静了下,她又给重症医学科和心内科打了电话,但是这么大的医院,爆满的病人,人手不足的医务人员,这么紧急的病人,又有多少把握医生可以及时赶到,哪怕赶到有有多少可能救活病人。
【所以,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抢救了40分钟,心肺复苏也做了,却是没有用的,重症的医生去看了也摇摇头,他们觉得八成是早上摔倒了脑袋,摔出了脑疝,你知道的,脑疝,基本没得救,人走的很快的。”
【这确实很让人遗憾】
“这些其实只是让我觉得有点遗憾,毕竟医院人来人往,总有那么多意外,我又不是第一次听说。”
【那是何事】
“后来我不巧见到了患者那女儿,红着眼睛,在病房外面,问我的老师‘如果当初不治疗会不会我的爸爸可以活更久一些’。”
“当时我的心就像是被触动了般,我觉得自己明明不是个容易感动的人,”涉淇笑了笑,摇摇头:“但是我明白那种感觉,就像是下方是深渊,前方是吊桥,明明四下无风,还差两部就走到对岸,而走到了就是就是海阔天空,偏偏有一只老鼠咬断了吊桥绳索,而你偏偏就是亲眼看着你最亲的人摔了下去,最痛苦的是你其实早就见到了那只老鼠,但却没有立即杀死它,或者说因为你离那老鼠太远,只能努力用视线逼走它。”
“但最终还是失败了,谁都知道肿瘤的治疗是有风险的,假设你有八成把握治了活5年,但是同时也伴随着1成因为治疗的副作用而当场离开,你要怎么选,如果是我,我要怎么选。我不知道。”
【你还小,见的还少,不懂是很正常的,不要焦虑】
涉淇笑了,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从这人嘴里听到自己小,也是,这也是这么多年第一次她在这人面前展现自己的困惑,哪怕之前考试失利,和清北失之交臂都没有让她如此难受,这算是二十多年第一次意义上的撒娇求安慰吧。
看着涉淇完全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他抬手一挥,涉淇面前出现几幅画面,一个是那个患者治好了,和家人又快乐生活了10年后来去世,一个是3年后病情复发,家人卖掉了所有资产也未能拯救他,又一幅没有患者,是那个女儿和自己家人幸福生活的画面。
【不要沉溺于当前,没有任何结果是绝对最差的,就像没有任何结果绝对是最好的】
“就像塞翁失马一样?我在肿瘤科两个月了,第一次放开自己去体会他们的感情。最开始我还是满害怕接触肿瘤病人的,也没好意思和你说,你估计也不知道,”涉淇撸了撸傻猫,“不忍看到他们坚强的笑脸。”放下猫,“睡觉去了”。
空气微微抖动,微风浮过她的面颊,似是有一句轻轻的呢喃。
「其实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