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中军大帐内,柳泷和祖郎二人对座无言。
稍顷,只见祖郎脸色凝重的问道:“二弟,这件事你打算如何处理?”
“让我再想想。”柳泷皱眉摇了摇头。
祖郎见此微叹了口气,犹豫片刻后,继续道:“我的意思,明日便请军师...便请戏先生离山,二弟若是不好开口,那便由我去说。”
直接驱逐戏志才,这样的做法也不能说是完全错误的。毕竟戏志才有着双重人格,若是两军对阵之时这戏志才突然发起病来,届时只怕仗还没开打,自己这方的军心阵脚就会先乱起来。
柳泷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头:“大哥难道忘了‘玄冥’?”
“若无戏先生相助,仅凭你我二人领着三千兵马在这世道中胡乱闯荡,只怕将来早晚要死于‘玄冥’之手。”
提起玄冥,柳泷心里便忍不住暗骂起那南华来,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想的,居然会安排一个疯子来辅佐自己......疯子就疯子吧,你不是仙人吗,好歹先想法子把人家的病给治好啊!
见柳泷的意见又与自己相左,祖郎终是忍不住发起了脾气来,手指“咚咚咚”地狠狠敲打在身前的桌案上:“这世间又不止他戏志才一个谋士!你我好生经营这三千兵马,等实力壮大些,将来再寻一个便是了!”
“你说的倒是轻巧。”柳泷心下苦笑一句,默然片刻后,直视着祖郎温言说道:“小弟且问大哥,方才斥候说戏先生的疯病起于何时?”
“七年之前。”祖郎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柳泷微微颔首:“那大哥可曾记得昨日戏先生说他是何时遇上的南华?”
“半年前。”祖郎微楞,似也想到了什么。
“这便是了。”只听柳泷说道:“大哥可曾想过,那南华号称仙家人物,可为何明知戏先生有疯病,却还是点中了他来辅佐我们?”
“如今我是南华手中的‘帅子’,若我身败,那对他南华又有何好处?”
“这......二弟这理由未免有些牵强。”祖郎略显不甘地轻声叹了一句。
柳泷见此微微一笑,想了想后,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不如这样。”
“你我先留戏先生在身边观察些日子,看看戏先生疯病的发作时间,若有固定发病时辰,那只要提前安排好对应事宜,便不至于出现大的问题。若无固定发病时辰,那便按大哥的意思,请戏先生离开。如何?”
祖郎闻言沉默了良久,最终无奈地点了点头:“你是主帅,你若执意如此,我拗不过你。”
“兄弟之间并无主副之说,小弟谢大哥成全。”柳泷笑着朝祖郎拱了拱手。
柳泷到底还是想留下戏志才的。故而提出的这个建议却是取了个巧,因为根据他前世从各种影视剧中得来的经验,双重人格的精神病患者,一般第二人格都有固定的发作时间,而这个时间段,往往会和其所经历之事发生的时间一致。
据斥候所言,戏志才七年前被侵犯的时间是在晚上,那么不出意外的话,他的“妇人”人格也只会在晚上某个固定的时辰出现。若只是这样,那问题便也不算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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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太室山山众各部已开始整装,准备前往豫州治所谯县。
半山腰一座山崖高处,柳泷和戏志才二人并肩而立,静静地看着祖郎指挥三千部众有条不紊地缓缓往山下行去。
稍顷,只见柳泷转头顾了眼身旁的戏志才,犹豫着说道:“昨夜......”
“我知道。”戏志才淡笑着打断:“我若有心想将此事瞒过,主公和祖将军不会这么快就发现。”
柳泷微微一愣,旋即苦笑道:“原来昨夜先生是在试探我兄弟二人。”
言罢,不由想起刚遇上戏志才时他说的那句“我戏志才今日若随了你,他朝你再想赶我走,可不容易”......想到此处,心下直道好险,若是昨夜不能说服祖郎留下戏志才,也不知道这家伙今天会干出什么事来。
此外又有些庆幸,起码这戏志才能清楚的意识到自己还有另外一重人格,如此看来,此人的病或许没有预想中的那么严重,将来也未必没有彻底治愈的机会。
却见戏志才摇了摇头,望着正在校场上指挥兵卒的祖郎:“主公错了,昨夜我想试的,只有祖将军一人。”
“现在看来,这祖将军确是一位重信讲义之人。”
柳泷闻言愕然片刻,随即立马就彻底明白了过来......
有着“玄冥”这个威胁,戏志才早已料定柳泷不会驱逐自己。
所以昨夜戏志才想看的是,在危及到太室山三千余名将士的前途和安危时,祖郎会不会不顾刎颈之约和兄弟情义,强行夺回柳泷的帅位,并驱逐或者干脆斩杀他戏志才。
只听戏志才继续说道:“眼下主公手中虽无兵权,可却能调令祖将军,如此,兵从将、将从帅,却也够了。”
在知道戏志才的真正用意后,柳泷算是彻底对这个时代的谋士有了深刻的认识。
且不提那只有十来岁的司马懿,只说这戏志才,连自己的“第二人格”都能利用起来做局,如此算计能力,一时直让他感到后背发凉。
想到此处,只见其清咳一声,随后正色说道:“先生在颍川所遇的不公遭遇,昨夜斥候已尽数告知。”
“今日当着先生的面,泷愿立下重誓,若有朝一日能得先生之助成为一方诸侯,跳出南华棋局,主掌自己命运。泷必为先生讨回公道,且所治之境举贤任能,必唯才是举,不论出身。”
“主公有心了。”戏志才闻言微微谦身施了一礼,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后,说道:“为我讨公道也好,奉行唯才是举之道也罢,这些东西,都不是主公眼下该考虑的。”
说着微顿了片刻,随后转首看向柳泷,温言继续:“而今汉室微末,各镇诸侯纷纷拥兵自重,雒阳朝局生变,兵连祸结将起......主公可曾想过,若他日这天下彻底乱了开来,主公当以何作为自己的立身之道?”
“立身之道?”柳泷一脸茫然,“这很重要吗?只要兵强马壮,自能所向披靡。”
“兵强马壮就够了吗?”戏志才摇头轻笑:“昔年霸主项羽如何?横扫六国的强秦如何?黄巾三匪首各怀道法,麾下拥兵数十万之众,其结局又如何?”
见戏志才又开始和自己打起了“哑谜”,柳泷不由暗暗叫苦,心下直道老子虽然是两世为人,可毕竟来这东汉才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你不要一上来就对老子要求这么高好不好,有什么话就直接说,不要每次都让我自己猜!
心下虽这么想,可面上却悻悻然,只见其弱弱地试探道:“那......先生的意思是?”
见了柳泷的模样,戏志才也微感头疼,龙游浅水便罢了,关键是这龙还是头没开窍的雏龙......但见其默然片刻后,放弃了直接和柳泷明说的想法,转而看向校场中英姿勃发、沉稳有度的祖郎,淡声说道:“或许,祖将军将来有一日能教会主公,大丈夫身处乱世,当以何为立身之本。”
毕竟大道理这种东西,只有自己悟到的才是自己的,尤其是乱世争雄的立身之道,更加需要自己慢慢去悟。
“又来!”柳泷闻言,一脸哀怨的看向戏志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