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季节,正是乍寒乍暖时令。天气不阴不晴,一会儿是徐徐和风,一会儿是绵绵细雨,黍苗在霜冻里返青,山桃在积雪里拱苞。
徐州狼牙郡,泥泞的道路上有八骑骏马蹄疾骄行,踏落春花纷纷。
马上骑士鞍挂铁剑,着清一色黑衫,若细细看去,便会发现这黑衫的衣料竟是以上等绵麻所织,边角处还绣着金丝蜀锦。
凉州的骏马、青州的铁剑、益州的织物,所有的一切都彰显着这八名骑士非凡的身份。
“十五岁加冠之年遍学河北名师,十六岁又来了徐州琅琊郡,拜入童渊门下。如此说来,这赵云小小年纪至少便已达骁将之境。”只听一名正在策马奔行的骑士说道,“头儿,你说这家伙有这么神吗?”
领头一名黑衫壮汉闻言皱了皱眉,没有回话,只是冷声了叱一句:“锦衣卫家规第二条,说一遍!”
骑士神色一紧,肃颜应道:“锦衣卫六杀,二杀‘悖言妄辞’。属下知错!”
原来,这八名骑士正是戏志才派去冀州常山郡寻赵云的锦衣卫。只是等他们到了冀州后,听闻赵云去了徐州拜师童渊,便又马不停蹄地赶来了琅琊郡。而那当头一骑的黑衫壮汉,正是这一行八人的总旗官,沈傲。
“记得便好。”但见沈傲微微颔首,“我等只管办好指挥使吩咐下来的差事。谁若再敢问些不该问的,说些不该说的,届时莫怪沈某剑下无情!”
“是。”余下七骑齐声应道。
正午时分,一行八骑策马赶至琅琊郡城外的凉亭酒肆,下马打尖洗尘,寻了两桌空位屈膝而座,叫来店家上了酒菜。
坐不多时,只听邻座几名南来北往的客商护卫谈话议论:“听说了吗?月前十八镇伐董诸侯已然攻破了汜水关,连有神将之称的吕布也被打跑了。啧啧,我看呐,那国贼董卓在雒阳是待不下去了,早晚是要被打回凉州的。”
“怎么没听过!据说那吕布在汜水关下一人独战刘备、关羽、张飞三员大将丝毫不落下风,后来听闻是豫州柳泷麾下的上将典韦加入,四人联手,这才打跑了吕布。”
“哎,这吕布当真不愧有神将之名,竟需联军四员大将齐上,方敌得过他!”
“哼!我倒觉得,那吕布再勇,也断然不可能是咱们徐州琅琊郡神枪童渊之敌。尔等需知,童前辈素有天下第一枪之名,可惜这些年垂垂老矣,若是年轻个十余载,又岂能容那吕布在汜水关下耀武扬威?”
“这话说的不假,早年我曾有幸亲睹童前辈出手。啧啧,那枪势施展开来真叫宛若游龙,端的厉害无比!”
“听说童前辈去岁收了位关门弟子,好像打冀州那边来的,叫赵云。也不知这娃娃学了童前辈几成本事?”
座于邻侧的沈傲听到此处,剑眉微扬,朝身旁一名下属使了个眼色。
但见那下属会意,起身去了邻座,一番打听后,回来朝沈傲小声禀道:“头儿,问清了。童渊这几年都隐居于琅琊北侧沂蒙山内,赵云应一直侍奉在其左右。”
“走。”沈傲点了点头,放下几铢铜钱,径直起身出了酒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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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蒙蒙,沂蒙青山深处一座新坟前,静立着眉宇间英气勃发的俊逸青年。
稍顷,窸窣之声自青年身后响起,沈傲领着麾下七名黑衫锦衣现身而出,手中还捧着两件精致木盒,其中一方木盒长约八尺,另一件看去厚重些的木盒则为方形。
但见沈傲先是上下打量眼那气宇非凡的青年,随后又看了眼新坟墓碑上刻着的“恩师童渊之墓”一行隶字,稍稍展颜,凝声问道:“叨唠了,敢问足下可是冀州常山郡赵云赵子龙?”
青年闻声并未回话,依旧静静看着身前的新坟,只淡淡应了句:“你们是何人?”
沈傲见此,已知自己找对了人。随后也不忙着应答,放下手中两件木盒,领着七名锦衣卫缓步行至童渊墓前,恭身三拜。
青年见状扬了扬英眉,侧身朝沈傲抱拳施礼:“冀州赵云,代恩师谢过诸位。”
沈傲微微一笑,回礼应道:“豫州靖忠都尉麾下锦衣卫总旗沈傲,见过赵将军。”
“锦衣卫?”赵云轻轻皱眉,有些不明所以,随后开口说道:“赵云白衣之身,当不得‘将军’二字。”
“眼下便当得了。”但见沈傲笑着应了一句,随后打开置于地上的那两方精致木盒,其内装着一兵一甲,“长兵名为‘龙胆亮银枪’,上等青铁锻造;银甲为‘锦叶铠’。此二物,皆是我家主公命沈傲带来赠予赵将军的。”
“至于沈某所任职的锦衣卫北镇抚司,则置间客、刺客、策士,行追捕、刺探、暗杀、离间、招募等职。此外尚有南镇抚司负责本卫法纪、军纪、监察等职。”
赵云听完微愕,随后皱眉问道:“这种事情,当为各家诸侯绝密,为何沈总旗如此轻易便告知赵云?”
“是我家主公的意思。”沈傲哂然一笑,“主公命我等寻着赵将军后,需坦诚以待。所以将军有什么话,我等都会如实作答。”
听得此言,赵云如何还会不知对方来意。
只见其看了眼木盒中的那两件上等兵甲,摇了摇头,朝沈傲抱拳说道:“赵云区区白衣,其名不扬,能得贵主千里相招,本应受命领情。只是......”
说到此处,稍稍一顿,随后继续道:“只是沈总旗来的不是时候。”
“赵云奉恩师遗命,要去闯琅琊郡死牢,救一个人出来。此去生死难料,所以贵主的恩情,便只能在此遥相拜谢了。”
“闯郡城死牢?”沈傲皱了皱眉,默然半响后,也不问赵云要救的是何人,只是凝声说道:“但凡进了郡城死牢之人,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赵将军再是英勇,也不可能在郡兵的漫天箭雨下带着一个半死之人从容脱身......”
言及于此,回首望了眼跟着自己的七名锦衣兄弟,见七人眼眸中尽是一片坦然,不由微微一笑,旋即朝赵云正色说道:“我等兄弟八人,届时为赵将军去冲击箭阵。如此,当能助将军顺利把人给救出来。”
听得此言,赵云神色动容,细细打量了一番沈傲八人,沉声说道:“凭你们的实力,若闯入郡兵箭阵当中,断无生还之理!”
沈傲笑了笑,问道:“以我兄弟八人之命,换赵将军前往豫州投效我家主公柳泷,可算公道?”
赵云闻言,默然良久不语。
“赵将军不必为难。”沈傲见此,坦然言道:“我锦衣卫中,有家规六杀:一杀违律乱纪,二杀悖言乱辞,三杀贪赃枉法,四杀背主求荣,五杀同袍相残。最后一杀,为‘成仁取义’。”
“我等此行相助,却正合锦衣卫家规第六杀!”
“成仁取义。”赵云轻声接了一句,眉宇之间,神色愈发凝重。
但见其沉默良久后,凝声说道:“要救之人,乃赵云师叔李彦,他老人家已年过......”
“赵将军无需多言。”沈傲抬手打断,“沈某只问,以我兄弟八人之命,换赵将军投效我家主公柳泷,可算公道?”
“自然是公道的。”赵云叹了一声。
沈傲微微颔首:“将军何时动手?”
赵云道:“明日,夜半。”
“明日夜半,琅琊郡见。”沈傲闻言抱了抱拳,旋即自领着身后七名锦衣卫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