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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仲夏,琴声四起(Ⅲ)

格隆特搀扶着劳伦茨先生回到那块巨石上坐下。

镇民们朝两旁挪动,两人身前的人墙出现一个豁口,使他们的视野变得开阔起来,能够一览整个训练场。

“先生们女士们,非常感谢。”格隆特朝那些镇民微微躬身。

“其实您大可不必管我,瑞雷安先生。”老人靠在宽阔的巨石上,将拐杖随手放在一边。

“您的身体似乎越来越差了,明日我带您去安特凡尼亚看医生吧。”格隆特关切道。

“不必了,谢谢您的好意......咳咳。”劳伦茨先生刚从怀里掏出烟斗就剧烈地咳嗽起来,手里的烟草散落在地上。

“相信我,先生,您该戒烟了,这样下去您的身体会吃不消的......”格隆特轻轻拍了拍老人那像汤勺一样弯曲的背脊,并试图劝说道:“我在安特凡尼亚认识一位医术高明的朋友,他还是个杰出的药剂师,乌多的女儿柏丽莎就在他那儿工作。”

“当年要是没有他的帮助,我可就不只是失去一只眼睛这么简单了。”格隆特感慨道。

“哈,您认为我这样副样子还能经受得起车马的颠簸吗......?”老人自嘲地一笑,又拿出一撮烟草放入烟斗,用火柴点燃。

烟雾飘起来,笼罩着他那张皱如纸团的脸。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

“还是看看年轻人吧。”

格隆特叹了口气,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劳伦茨先生了。他像是一只到了风烛残年的狮子,自知病入膏肓,不愿拖累族群,垂头静待着某个长夜的来临。

愿这两位年轻人的对决能令他尽兴吧。

格隆特也从兜里掏出烟斗,他已多年未见过决斗了,竟然产生了一丝怀念的情绪。

于他这样经历过战争年代的老兵而言,在战场上的每分每秒都是决斗,不仅与敌人决斗,与天时地利决斗,还要与自己的内心决斗,稍有不慎就会身死沙场,马革裹尸。

但事实上,真正意义上的决斗,他这辈子只参与过两次。

一次是为了他此生为数不多的朋友——欧雷克·德林·塞万克斯男爵。

那场决斗害他差点失去了仅剩的一只眼睛。

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是为了他深爱的那个女人。

那场决斗远比旁人所看到的要复杂,与其说是决斗,不如说是一场半真半假的表演。

一切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

时至今日,他犹然记得那一日的夕阳,钟楼,候鸟,那座以她为名的拱桥,还有桥下奔流不息的施奈河。

“我们都老了。”格隆特感叹道,烟雾自他的鼻腔涌出来。

“哈,谁不会老呢?哪怕是诸神也不能永恒......”劳伦茨笑起来,接着狠狠地咳了几下。

训练场中央,万众瞩目下,两位年轻人隔着五六米,持剑相对而立。

兰伯特队长似乎正在询问艾文什么事情,艾文摇了摇头,看起来是拒绝了。

“您为什么会选择压艾文赢?”格隆特问道。

“您呢?身经百战的老兵为什么选择相信这个瘦弱的小子?”劳伦茨反问道。

格隆特微微摇了摇头,“我并不确信他比奥雷诺强,只是,某种直觉。”

“直觉?”劳伦茨饶有兴趣地转头看着他。

“是的......这个年轻人刚才与我谈话时,给我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他极力地隐瞒着什么,但我没有深究。”格隆特说道。

“咳,那还真是有趣。”尽管咳得厉害,劳伦茨仍吞云吐雾着。

“所以您呢?您根本不了解他,为什么愿意用如此昂贵的戒指赌他赢?”

劳伦茨想放松地倾靠在巨石上,而烈日灼目,他不由得眯起眼睛。

“我在一场拼上性命的赌局中赢得了这枚戒指。”

“如今,我也想在赌局中试试它是否和谁有缘。”

“为什么是他?”

“他是我这些年来见到的唯一一个......咳咳”

“唯一一个?”

“真正的——觉醒者。”

......

/

“你确定不穿戴防具吗?”

“不用了,我这样就好。”

面对那个男人的询问,艾文摇了摇头。

他可受不了在这么炎热的天气里穿上那不知道多久没清理过满是汗臭的皮甲。

艾文严重怀疑这位兰伯特队长有防御不足恐惧症,他在烈日底下穿着一整套制式铠甲,连头盔也不忘扣上,就像是把自己关进铁皮炉里。面罩令艾文看不清他的脸,艾文猜他的皮肤一定被烤焦成一片乌黑了。

“艾文,安全起见,你还是穿上吧......”赛丽亚面露担忧之色,她可是知道奥雷诺的厉害,光是比拼力气的话,连兰伯特队长这样身强体壮的老兵也敌不过,所以才被镇民们称作“普雷德的蛮牛”。

在赛丽亚眼里,艾文的身板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和奥雷诺正面硬碰硬的,虽然她愿意去相信那一丝渺茫的胜率,但那要建立在艾文能够尽可能保障自身安全的基础上,这场纷争因她而起,她可不想看到这个年轻人像那些悲剧小说里一样血洒决斗场。

“相信我,小姐,我会为您带来胜利。”艾文咧嘴一笑,根本没把她的担心当回事。

我堂堂一个玩家,还能被新手村的NPC给干翻了不成?

艾文心中暗笑。

之前在小巷时,尽管没有系统,凭借老玩家的经验,艾文仅从奥雷诺扔手套那一个动作就已经判断出其敏捷等级以及相关属性不如自己。

至于力量和体质,看起来似乎要比自己强上一点,不过也得真正碰一碰才知道。

艾文明白,在《Sword and Oath》里,玩家角色外貌都是与现实相匹配的,并非看上去瘦弱就真的菜,力量体质等属性都是得通过数据面板获悉,不过他现在什么也看不到就是了,他正是想通过这场战斗来确定自己现在到底什么水平。

当然了,他的另一个目的是刷一下赛丽亚的好感度和在镇上的声望值。

通过观察奥雷诺挥舞那几下重剑,艾文发现这家伙对双手剑的熟练度还算不错,应该是他主要练习的武器种类。但这还不错的评判标准也仅仅基于乡镇同龄人的平均水平,真要拿去和那些骑士侍从甚至新晋骑士比,还差得太远。

最多不过LV.5,非精英单位。艾文心中判断。

“我不明白,你为何敢不着甲胄与我决斗。”奥雷诺脸色阴沉地盯着艾文,“如果你想借此作为战败的借口好为自己挽回声誉的话......”

“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奥雷诺冷冷地哼了一声,解开自己身上的皮甲,随手丢在一旁。

“奥雷诺好样的!”

“真男人奥雷诺!”

“堂堂正正地干掉这小子!”

镇民们欢呼喝彩起来。

哈?赛前垃圾话谁不会啊?

眼见对面气势暴涨,艾文忍不住了,也摆出一副轻蔑的表情。

“哈,我想你还不明白......”艾文朝前走了一步。

“哦?”奥雷诺拄剑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的剑根本碰不到我。”

艾文举剑指着奥雷诺的脸。

“而我这一剑下去,你可能会死。”

......

一瞬间全场安静了。

镇民们都张大了嘴巴,满脸震惊地看着艾文,他们脑海中还在回荡刚才艾文的话语,怀疑是不是他们听错了。

“这家伙胆子可真大啊!”

“好家伙,竟然敢挑衅奥雷诺!”

“噢,我真想看看他会被揍成什么样!”

镇民们又热烈地叫喊起来,尽管其中有许多可恶的言论,但艾文并未放在心上,为自己找回了一些气势而洋洋得意。

“哼,这些话,还是留到你接下我一剑之后再说吧。”奥雷诺不以为然。

“我最后再确认一遍,都准备完毕了吗?”

兰伯特队长也不想让这两人继续你一句我一句地回合制对喷下去了,震声吼道。

“准备好了。”

“没问题。”

艾文朝后退了几步,与奥雷诺保持一个绝对安全的起始距离。在安德尼亚时,他曾在决斗中被一个把武器当投掷物使的家伙给打了个出其不意,他可不想再中招。

无论如何,这家伙只是一个低等级非精英人族单位,既不能使用玛拉,也不能使用以赛。而游戏中玩家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都是觉醒者者,能够使用玛拉或以赛之力,有着魂印或魔泉。

艾文心中暗笑——只要我唤醒魂印,随便灌注一点儿玛拉在剑上,这种低级单位,不直接一刀秒?

“那么——”兰伯特队长从举起阔剑。

唉?话是这么说......

“决斗开始!”阔剑狠狠地挥落。

可我的魂印在哪儿呢......???!

“嗬啊!”奥雷诺大吼一声,像头盛怒的公牛,眼中只有那瘦弱的艾文。

他拖着巨大的重剑极速冲锋起来,剑刃在土地上划出长长的沟壑。

“不对!?等等!?”艾文急了。

而那只“普雷德的蛮牛”正在他微缩的瞳孔中放大。

“やばい。”(糟了)

......

嘭——

随着一声震慑全场的闷响,以及一道吸引所有目光的抛物线。

艾文被奥雷诺给一剑拍飞了去,在泥巴里连滚了好几圈,浑身黏满泥巴活像个粪球......

瘫软在地,动弹不得。

万籁俱寂,鸦雀无声。

所有人——无论是近处的赛丽亚和兰伯特,还是远处的格隆特和劳伦茨,甚至是更远处的莉莉丝......皆惊愕失色,瞠目结舌。

谁也没有想到这场决斗会结束得如此之快,仅仅一个呼吸,仅仅一次眨眼,仅仅刹那间,就已经分出胜负。

没有刀光剑影地大战三百回合,也没有高手过招般擦身一过决生死。

毫不华丽,毫不凄美。

公牛摧枯拉朽,锐不可当,绵羊孱弱无力,不堪一击。

一切都如镇民们原本所料,奥雷诺不费吹灰之力地碾压艾文取胜。但一切又令他们大失所望,这位挑战者之前镇定自若甚至出言不逊,原来都是虚张声势。

“艾文!?”

一个女孩的惊声叫喊将这寂静撕破,令所有人都回过神来。

“噢,天呐,这就结束了!?”

“奥雷诺不愧是咱们‘普雷德的蛮牛’!”

“哈,我还以为他能有什么本事呢!”

“真没趣,我得回去烤面包了。”

“走吧走吧,别浪费时间了,可真够滑稽的。”

镇民们笑着摇了摇头,拥挤的人群渐渐朝后散去,这位年轻人的惨败不仅为“普雷德的蛮牛”增添了一分荣誉,更将留作镇民们今后饭后茶余的谈资。

无论如何,这只“小羊羔”今后在镇上算是再也抬不起头了。

几乎所有人都这么想道,尤其是那群好赌的家伙。

“真给我说中了,这小子连奥雷诺一招都接不下!”

“早知道我该再多压上一千泰洛!”

“我看他这么自信,结果是个废物!”

“哈,要我说,他连‘瘦竹竿’约泽塔都打不过。”

“无论如何,咱们发财了!”

赌徒们是全场笑得最开心的人,二十多万泰洛,分下来每个人都能赚得盆满钵满。他们甚至相约今天放下工作,提早去往酒馆喝个尽兴。

“这就是我们尊敬的镇长——瑞雷安先生所信任的年轻人吗?”

格隆特被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失神中拽了回来。

“真是有够好笑的呢。”旅店老板丹尼尔伸手理了理杂乱的黄卷发,狡黠的小眼睛微微一弯,山羊胡高高翘起,冷笑着说道。

尽管格隆特心中仍有不服,但事实令他无可辩驳。

“也许是我看走眼了吧。恭喜你,莱曼先生。”格隆特无奈地耸了耸肩。

他倒是不太心疼自己那一千泰洛,平日里踏实工作,勤俭节约的他,实际上除了柴米油盐也没什么额外的花销,全当是为自己这一时兴起的赌博买个教训。

倒是劳伦茨先生的那枚戒指......

格隆特担忧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老人。他不知何时又将拐杖紧紧地捏在手中,握着烟斗的微微手颤抖着,神情肃穆,眉头紧锁,一双浑浊的老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那个倒在地上像是昏死过去的年轻人。

“哈哈哈,愿赌服输,瑞雷安先生。”丹尼尔放肆地笑道,刚准备回头去找庄家乌多分钱,老人那嘶哑的声音却令他脚步一顿。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不......”

“但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劳伦茨先生吐出一口迷离的烟雾。

......

“艾文!?艾文!?”

赛丽亚声嘶力竭地喊着,可那个年轻人就像没了生息一样趴在地上,头埋在泥泞中,无论她怎么呼唤都毫无反应。

赛丽亚刚想踏入场中,就被身边的兰伯特伸手拦下了。

“赛丽亚,这是决斗。在一方没有认输或完全失去战斗力前,任何人都不能干扰。”兰伯特沉声道。

“可是,可他好像已经不行了!天呐,赶快结束吧!我真是受够了!”赛丽亚急得语无伦次起来。

“我立马去确认情况,你先在这儿别动,相信我。”兰伯特稍稍安抚了她一下,作为这场决斗的裁判,他有权在这种情况下确认参战者是否还有战斗力。

提着阔剑踏入场中,兰伯特狠狠地瞥了一眼奥雷诺。

“我不是让你有点分寸吗!?他此后还要加入民兵队进行训练。”

奥雷诺将剑插在地上,摊了摊手,“我也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弱,面对我的攻击连招架都做不到。”

“他刚才明明已经喊了‘等等’,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可你还不愿停下!”赛丽亚朝着奥雷诺喊道。

“赛丽亚,决斗一旦开始就没有停下这种可能。”奥雷诺不满地说道。

“尽管你对他如此偏心,但我还是要说,这家伙就和以前追求你的那些人一样,不,他甚至更弱,这种人无论来多少,都会被我击败。”

“所以比起这些弱不禁风的家伙,你还是选择我好了。”奥雷诺哈哈一笑,用力拍打着自己坚实的胸膛,活像个求爱的猩猩。

“做梦!”赛丽亚恨恨地咬了咬牙,别过头去。

正在两人说话时,兰伯特已经来到了艾文身边。见年轻人一动不动,兰伯特感到事情有些不对,用脚将他仰面朝天翻了过来。

艾文双眼紧闭,全身满是泥泞,左胸有一大团血污,此外肌肤裸露处还有不少处擦伤。兰伯特蹲下身,伸手将黏在年轻人口鼻上的泥巴抹掉。

幸好,还有呼吸。

“赛丽亚,快叫人来带他去疗伤,他昏过去了!”兰伯特起身喊道。

赛丽亚闻言急忙跑了过去,奥雷诺则拔起地上的剑,满脸骄傲地转身朝场外走去。

还在观望的人群见状也开始散去。

“这就完啦,莉莉丝?我还什么都没看到呢。”托尼抱怨道。

莉莉丝从他肩上跳下来,稳稳落地。

“这家伙就是个银枪蜡头,真没用。”

托尼全程什么都没看见,很是沮丧,他忽然想起什么,兴奋地道:“嘿!莉莉丝,咱们说好的面包......”

“啊?什么面包?”莉莉丝装出一副疑惑的样子,边说着边朝后面退了几步。

“小不点!你又想抵赖!”托尼的胖脸一下子气得绯红,就欲扑上去逮住她。

此时兰伯特队长正拄剑而立,准备宣布决斗结果,毫无疑问是奥雷诺的胜利,镇民们已经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

他清了清嗓子,吼道:“现在,我宣布——”

忽然,一个声音将他打断了。

托尼刚跨出一步,动作就僵住了,莉莉丝也忘记了眼前的威胁,愣愣地转头看过去。

所有正准备离去的人脚步一顿,全都齐刷刷地回过头。那些讨论着晚上要怎么花天酒地的赌徒们也停止了笑谈。

刚跑出去几步的赛丽亚停了下来,奥雷诺摆在脸上的骄傲刹那间凝固。

兰伯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从地上爬起来的年轻人。

“还没......结束呢。”

......

/

黑色。

漫长,没有边界。

光芒无限回溯,皆在尽头消逝。

仿佛处于原初起始的混沌,所有亘古诸神正在此孕育。

他蜷缩着,睁开眼睛。

视线,意识,感觉,都处于崩碎中。

一切都很虚幻,一切都在扭曲,一切都像是经历长时间失眠后的精神模糊。

渴求沉睡,不再醒来。

妄图死亡,永远逃离。

但不被允许,不如他所愿。

嘲讽、谩骂、讥笑、挖苦......所有声音的风暴,所有情绪的浪潮,在黑暗漩涡里肆虐,衍化出成千上万只邪恶蠕虫,铺天盖地地朝他涌来,钻进他的耳蜗与口鼻,仿佛搅动的齿轮,要将他四分五裂。

艾文......

他再一次听见那呼喊。

从深渊中来,呼唤他向深渊而去。

艾文......

他开始下坠,风托不起他的灵魂。

艾文......

他闭上眼睛,投入那黑暗的怀抱。

艾文。

当第十二声呼喊响起,他睁开眼。

十二个头颅,十二张面具,十二双幽暗的眼睛。

在银白色沉降的光辉下,如一幅富有神性的蜃景。

他跟随那十二张嘴唇吟诵,像是进行庄严古老的仪式。

“十二,在古诺德兰神话中,寓意新生与死亡。”

“奈伽戈隆德,永生即死亡。”

......

/

“噗——”

将一口淤泥连同腥血一起吐出去,艾文睁开了眼睛。

他伸出手想揉一揉干涩的眼睛,却发现手上满是肮脏的泥巴。

哈,我好像被一剑给干翻了。

艾文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他明白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失误——轻敌。

并且是在连自身状态都没搞清的情况下轻敌。

当他发现自己失去了魂印,失去了支配玛拉的力量根源时,已为时太晚。

以赛和玛拉,是塔恩世界中两种不同的能量,像空气一样在自然界中流动着,漂浮着。

在西阿的古诺德兰神话中,神母米拉怜悯人类的弱小,便赐予人类对抗外敌的力量。

于是她令自己的孩子们挑选出一名最优秀的人类前往神国接受恩赐,经过诸神的重重考验,一对名为玛拉与以赛的姐弟留了下来,诸神为最终选择谁而争论不休,有的认为姐姐的聪慧与理智超群,有的认为弟弟的武力与英勇更胜。

米拉说:“使其完美。”

便将摧毁千军万马的武勇赐予了姐姐,将勘破万象法则的智慧赐予了弟弟,并赋予他们比肩诸神之躯。

他们自神国归来,被人们誉为女武神玛拉与智慧神以赛。

群星陨落之夜,玛拉与以赛同诸神一并消逝,化作漫天星尘四散各地,融入山川岩层,流水空气。

此后出现了少数体质特殊的人,他们因战斗或奇遇感知到残存的双神之力,便将其中的物理之力命名为玛拉,魔法之力命名为以赛。

这些先天或后天感知到玛拉与以赛并掌握使用的人,被称为觉醒者。他们拥有能够吸收储存玛拉能量的魂印或吸收储存以赛能量的魔泉。

现如今,法师们释放魔法需要以赛,战士们使用战技需要玛拉。但这两种能量并非人人都能使用的,事实上仅有少部分人能够运用。

法师们几乎都是觉醒者,拥有魔泉,能够使用以赛之力,从小就进入学院接受专业的魔法指导,数量稀少。

尽管战士们数量众多,但多为普通人。在能够使用玛拉的少部分当中,也以使用拟似魂印的“伪觉醒者”居多,所谓“伪觉醒者”,就是通过刻印的方式模仿现存魂印形成自己的拟似魂印从而使用玛拉的人。

而真正拥有魂印的玛拉觉醒者甚至比法师更加稀有,人们习惯性将包含伪觉醒者在内,广义上的使用玛拉来战斗的人统称为灵魂武士。

艾文此前之所以如此自信,就是因为不论是内测还是公测,玩家必然是觉醒者,拥有与生俱来的魂印或魔泉,对战同级甚至高出自己几级的普通单位都是轻而易举,除非遇上了精英单位,或者是是同为觉醒者的NPC。

在艾文眼中,奥雷诺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身为玛拉觉醒者的自己只要唤醒魂印分分钟就能干掉他,艾文本还想不用玛拉单凭肉体跟他玩玩,测试一下自己的各项数据。

结果临阵才发现,自己原本的魂印——【狮心】,已经和技能面板、血条蓝条、登出界面等所有包含在系统内的东西一起消失了。

他那时慌了神,直接被奥雷诺趁势一剑给干懵了,在地上滚得七荤八素,肋骨不知道断掉多少,腹部血流不止,昏厥和剧痛令他动弹不得。

艾文本已经打出GG,双手离开键盘,准备就此GameOver,但却在昏厥中陷入一个诡谲的幻境。

一个黑暗的,令他感受不到丝毫真实的地方。就像是被某个幻惑派法师学徒施了一个拙劣的魔法,但他却无法从中解脱,如同身处牢笼,被紧紧束缚。

此刻当他想要回忆时,思绪却一片模糊,只剩下一些只言片语,宛若噩梦初醒。

十二,那个与他纠缠不清的数字又一次出现了。

奈伽戈隆德......

艾文在心中默念那个名字。

他想起自己曾经在艾尔因图书馆读过的一本书——《古神之语》。这在当时可是本禁书,他是把馆长灌醉后在被封印的地下室隔间里找到的。

事实上,各教派为了符合自身教义,早就将古神话进行了大量修改和增减,人们读到的《诺德兰神话》、《圣女救世录》、《秩序记》等都是经过多番修订的产物。

《古神之语》中提到,神母米拉害怕她的子女成长起来违抗她,创造了十三只能够弑神的怪物,奈伽戈隆德就是其中之一。

米拉用自己的十二根头发和鲜血创造了奈伽戈隆德,令它拥有十二首,十二双眼,赐它于伤病中愈合,于死亡中重生的力量。

奈伽戈隆德又被称为“永生之蟒”,全身银白,当它的一颗头被砍下,就会立刻再生,力量将更强大,速度将更迅猛,除非将它的十二首同时砍下且封印,否则它的生命将永不断绝。

而在巴哈里亚教会的《圣女救世录》中,奈伽戈隆德则被描述为一只拥有多头的漆黑巨蛇,邪恶且狡诈,它吞食田地,蹂躏人畜,无恶不作,被砍下一个头能长出两个头。

在故事中,这头怪物最终被圣女的骑士安斯洛引至龙喉火山,用【圣剑法兰迪尔】斩断它的腿令它跌入熔岩湖中消亡。

艾文想起,他曾在艾尔因下城区一家占卜店里进行过一次占卜,当时出于好奇看了一下占星术士的库勒牌。奈伽戈隆德是神兽牌中的第十二张,拥有正反两面,正面是银白色十二首巨蟒,反面是漆黑的多头蛇,寓意也截然不同。

序列十二,古诺德兰神话,奈伽戈隆德,新生与死亡......

艾文感到细思极恐,这只怪物似乎与他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

一个男人的吼声打断了他的思考。

“现在......”

等等,该不会这就要结束了吧!?快扶我起来,我残血还能秀!

“我宣布——”

别啊大哥,我自己起来还不行吗!?

艾文猛地一撑从泥地里窜起来,胸腹的剧痛已经消失了,他感到自己全身通透,臂膀盈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艾文心想,自己得摆出一个热血漫画里主角绝境重生的霸气姿势,最好还能加一个BGM,比如《FAIRY TAIL》。

于是他单手扶额,压低了声音。

“还没......结束呢。”

......

短暂的沉默。

唉?怎么?是我还不够骚吗?

那再来一遍。

“まだまだだね。”(还差得远呢)

......

短暂的沉默。

“艾文!?”终于,赛丽亚惊讶的声音传来。

“你没事吗?你身上全是血......”

赛丽亚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兰伯特队长给拉回了场边。

“决斗继续!”兰伯特将还想跑回场内的赛丽亚拉住,放声吼道。

刚欲散去的人群再次围过来。

“这小子居然还能站起来!?”

“挨了奥雷诺那一剑竟然还没完!?”

“我明明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

“天呐他身上全是血,还要继续!?”

“他额头上的是什么!?”

听见镇民们的议论,艾文也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腹部,刚才肋骨被砍断的地方,除了一片血污之外,根本看不见任何受伤的痕迹。

哈?咋回事?

艾文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嗯,还是原来的触感,一整块腹肌。本应该断掉的肋骨又重新接上了,这令他又惊又喜,看样子是不用受赛丽亚的史莱姆治疗了。

艾文感到额头发烧般的热,甚至更加滚烫,像是有人把烙铁按在他额头上似的,令他一阵头晕目眩。

银白色的光线令他的视野有些模糊不堪,艾文下意识地伸手遮挡太阳,却目睹手背镀上了一层雪白的银,那耀眼光线不是来自别处,而是源于他自己的额头。

这是什么!?

艾文被吓了一跳,踉跄地退了一步,这一小小的一步却使他感到天旋地转,周遭万物都陷入一种急速颤动的扭曲,传入耳畔的声音变得缓慢沉重,像极了某种可怖的咒语。

他甚至看见一个虚幻的影子——就在他刚才身处的位置。

短短一个眨眼间,周身气流变得燥热起来,在银白色的光辉下,肉眼可见的无数发光粒子潮水一般朝他奔涌而来,一触碰到他皮肤就像雪花落入手心一样瓦解消融,温热之感渗入他的毛孔,艾文感到仿佛有火焰在他血管里寂静燃烧。

只是转瞬即逝,立刻恢复了正常。

太阳高悬于顶,人群依旧喧闹。

艾文惊讶之后满怀窃喜地伸手抚摸自己的额头——像是被蚂蚁叮咬般酥麻的刺痛,微微凹凸不平的触感,还有炉火般恒久不息的温热......

这一切似曾相识......

魂印——玛拉觉醒者的力量之源。

同魔泉的“特性”一样,每种魂印都有着独一无二的特殊力量,被称为“天赋”。

艾文曾经持有的【狮心】的第一天赋【战斗热诚】就是在战斗中能够被动增幅,持续加强玛拉回复和玛拉强度,说白了就是越战越勇,非常适合与敌人进行持久对抗。

而现在额头上这枚魂印,艾文还不知它有何特殊效果,但甭管是什么魂印,都能吸收玛拉,能输出伤害,能爆砍就对了。

我就不信有了魂印还打不过这笨牛!

我要是再被打飞可真就是玩家之耻!

艾文咬牙切齿地捡起地长剑,急切地想要一雪前耻。

“兰伯特队长,为什么还不终止决斗!他已经不能再打了!”赛丽亚看在眼里,急切道。

赛丽亚的话语令兰伯特从惊讶中缓过神来,他迟疑了片刻,缓缓道:“赛丽亚......我想你不用担心他了......”

奥雷诺见艾文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哈哈一笑:“安德尼亚的骑士不乖乖躺在地上装死,又想被我一剑砍飞了吗?”

至于艾文头上那散发着银光的徽印,年轻气盛的奥雷诺可一点儿没放在眼里,他确信这个叫艾文家伙只会耍嘴皮子功夫,装腔作势,实际上不堪一击。

虽然不明白艾文挨了那一剑后为何还能站起来,但奥雷诺懒得多想,在他看来,只需要再给他一剑就行了。

“少废话,来吧。”艾文冷声道。

令奥雷诺讶异的是,艾文不再出言挑衅了,似乎认真了起来。

“很好,我就让你见识一下我真正的实力......”

奥雷诺仅用单手握住沉重的双手剑,身体微微前倾,腿脚绷紧,做好了冲刺的准备。

“这次你可别一剑都接不下。”

艾文闻言,冷笑一声。

“同样的话也送给你。”

他话音刚落,奥雷诺就猛地发力,在人群的惊呼声中单手拖着重剑冲锋起来,所过之处泥尘四溅,势不可当。

“真是乱来。”一旁的兰伯特把奥雷诺的动作尽收眼底,忍不住低声评判道。这显然不是他教授的那套稳扎稳打的军用剑术,而是另一套不知道从哪儿偷学来的东西。

反观另一边,艾文原地伫立,双脚分开放低体势,后脚向后,前腿脚指对手,双手握剑,剑身搭在臂膀上,剑尖直指奥雷诺,眼神专注,整个人蓄势待发。

“骑士剑术。”兰伯特惊叹道,这是一个配合使出玛拉剑技的起手式,艾文整体架势微微向后,攻守一体,既能向前迅猛地发动攻击,也能立刻向后回避。

此时,面对来势汹汹的奥雷诺,艾文呼吸放缓,精神高度集中,他并没有将玛拉附着在剑上,一是这把质量不佳的木剑难以承受能量灌注,二是他想认认真真地和奥雷诺对拼一下。

“嗬啊——”

只是一个呼吸间,奥雷诺就已经冲到他的身前,浑身肌肉紧绷,怒目圆瞪,面容扭曲地怒吼着。艾文并没有被他所震慑,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奥雷诺握剑的手上。

艾文目睹奥雷诺的持剑的右臂开始摆动,隐于身侧的剑刃探出了身子,实木刃面被烈日照得发亮。

旋转,翻腕。

蛇形砍!

艾文刹那间认出了奥雷诺的招式——阿波菲剑术起手招式蛇形砍。

剑刃的轨迹如同毒蛇一般盘绕着砍来,剑柄举到胸口时奥雷诺的左手也握住了剑柄,双手一齐发力,剑刃急速抬过艾文的头顶。

第二次翻腕,身体下沉,右臂下倾......

就是现在!

艾文的剑终于动了,瞬息间改变了架势,剑身抬起,举过头顶,脚步后撤,双手用力狠狠地劈下去。

一切就像是肌肉记忆,艾文明明已经好几年没有在塔恩世界战斗了,在现实中也没有经受任何剑术训练,但他此刻却像一个精于剑技的好手,反应迅捷,出招有力。

啪!

两剑交击,发出一阵脆响,双方的木剑仅仅一次碰撞就砍出了缺口。即便是提前调整了身位,艾文仍被奥雷诺剑上传来的巨力震得后退了一步。

还没结束!

招架住第一次攻击,艾文不敢放松,他知道,蛇形砍只是这套连招的第一式,更凶猛的攻击还在后面。

果不其然,奥雷诺见艾文接下一剑,毫不迟疑,回身踏步,重剑借助转身之势再次蓄满力量,毒蛇再次张开牙口朝艾文逼近。

旋转进击!

艾文对于接下来要出现的攻击心知肚明,立刻朝后撤步,同时压下剑刃,封住奥雷诺的进攻轨迹。

啪!

两剑第二次交锋,艾文的剑刃上已经出现了一个豁口。再被震退两步,艾文立刻稳住身形准备迎接攻击。

奥雷诺见艾文接下了第二剑,有些急躁地再次回身前踏,重剑再次蓄力劈砍。

啪!

啪!

围观的镇民都目瞪口呆,他们只见奥雷诺像风车一样不断旋转进攻,力量一次比一次强,艾文则一直处于被动防守中,不断后撤,离圈边越来越近。

此时身在战局中的艾文已是满头大汗,单论肌肉力量奥雷诺胜过他何止一筹,他只能凭借技巧和经验招架这暴风雨般毫不停歇地进攻。

镇民们的惊呼声越来越大。

艾文知道,自己身后不远处就是圈边,他也知道,奥雷诺的体力已经在不断下降,他一定会在自己靠近圈边的那一刻使出全力......

连招的收尾终结式,阿波菲剑术最为人所诟病的一招。

那一刻,就是我的机会。

啪!

再一次挡下奥雷诺的重剑,艾文手中的木剑已布满大大小小的缺口裂痕,如风中残烛般苦苦支撑着,好似下一秒就要折断。

奥雷诺怒不可遏地挥舞着重剑,他总是不服气地想要接连进攻,却越砍越惊。他怎么也没想到,艾文竟与之前判若两人,稳稳地接下了自己的每一次重击,还保留了比自己更充沛的体力。

而每次劈砍后为了恢复平衡和重整姿态,奥雷诺总需要消耗更多的体力和精力,几轮连续进攻下来,他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

眼看艾文已经逼近圈边,体奥雷诺决定破釜沉舟。

只有让他见识一下那一招了。

“去死吧!”

奥雷诺怒吼一声,保持着旋转进击的脚步骤然一顿。

他握剑的双手猛然发力,身体紧绷朝着反方向用尽全力转身,将整个身体旋转的力量注入重剑,长长的剑刃斩破夏风挥舞出一个巨大浑圆的弧线。

来了,大逆回旋!

花里胡哨!

艾文心中暗讽,手上动作丝毫未停,立刻压低了身子,架势由守转攻,在奥雷诺回身处于视野丢失时,握紧长剑狠狠地使出一记上挑斩。

奥雷诺重剑来临,但艾文的剑更快,更准,更狠。

“呃啊!”

奥雷诺惨叫一声,艾文的剑不偏不斜地打在了他脸上,令他脑袋一阵轰鸣,整个人朝后倒去,手中的重剑也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

奥雷诺轰然倒地。

艾文剧烈喘息着,立于场上,高举木剑,环顾四周,汗水、鲜血和泥巴像涂鸦一样布满他的脸颊,而他却放肆地笑着。

“不好意思,老子赢了。”

......

短暂的沉默后是山崩海啸般的喝彩与呼喊。

“哇,这小子确实有真本事啊!”

“天呐,他竟然赢了奥雷诺!”

“难以置信,‘普雷德的蛮牛’竟然输给了小羊羔!”

“这哪还是小羊羔啊,这是头狮子!”

小胖子托尼张大了嘴巴,半晌才说出一句话来:“我不想当铁匠了,我想学剑术......”

一旁的莉莉丝也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我得说,他的剑术和我父亲有得一拼了。”

由于之前人群散去,这次莉莉丝和托尼站到了最前面,两人将整个过程一览无余。

“等等!奥雷诺起来了!”莉莉丝惊呼道。

那个魁梧的身影在泥地里挣扎着爬了起来,他被泥巴裹得像个黑人,脸上全是血,此刻目露凶光,深恶痛绝地盯着不远处的艾文。

他环顾四周,重剑离他极远,短暂地思考了片刻,他悄无声息地站起来,压低了脚步朝着那个拄剑喘息的年轻人走去......

“先生们女士们,我宣布,从今开始,我就是‘普雷德的狮子’!”艾文沐浴在众人的欢呼喝彩中,放声大笑着。

“噢,美丽的赛丽亚,倘若今后这只笨牛再来骚扰你,就让我来揍遍他!”艾文用满是泥巴的手抹了抹凌乱的头发,得意洋洋地朝赛丽亚说道。

“你......”赛丽亚先是脸上一红,想嗔怒地责骂他两句,眼看艾文一身血污和泥巴,又有些于心不忍,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突然,赛丽亚看见了什么,湛蓝的瞳孔微缩,立刻出声提醒。她身边的兰伯特见了,也张口欲言,可话还卡在喉咙里,一切就已经发生了。

“艾文!小心背......”

赛丽亚话未说完,艾文还在懵逼中,背后就传来一股巨力,像一柄重锤狠狠地敲打在他的脊梁上。

“噗——”

艾文吐出一口血,像在公路上被车撞了一样,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飞扑出去,视野天旋地转,剧痛令他伏在地上爬不起来。

“我也要说,还没结束呢,哈哈哈。”浑身是泥的奥雷诺宣泄般地大笑起来。

这还是他此生第一次如此狼狈,哪怕之前与兰伯特队长冲突,也只是点到为止,可艾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他击倒,令他羞愧欲绝。

我绝不能输掉这场决斗。

奥雷诺下定决心,不择手段地赢下来。

可他却没能赢来喝彩,镇民们都又惊又惧地看着他,仿佛看待一个凶残的野兽。人群窃窃私语,除了那群压他获胜的赌徒以外,没人为他欢呼。

“好样的,奥雷诺!晚上我请你喝酒!”

“噢,可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到手的钱飞走了。”

“哈哈哈,我也没想到那家伙这么厉害,幸好......”

丹尼尔也暗自抹了把汗,心想自己刚刚还嘲讽镇长,差点就阴沟里翻船了。

格隆特瞥了一眼那群“重获新生”的赌徒,懒得搭理他们。

劳伦茨先生忽然站了起来,抓住格隆特袖子,急道:“快让人去准备担架和应急药品......”

格隆特闻言,立刻明白了事情的紧急性,心想艾文被奥雷诺偷袭这一下可能真的危及生命了,赶忙安排人去准备医疗物资。

一旁的丹尼尔见状,心头悬着的最后一块石头终于放下来,连劳伦茨先生都如此焦急,看来这个叫艾文的家伙是真的不行了。

“去救奥雷诺......”

劳伦茨先生的后半句话令丹尼尔心头一震。

......

“艾文!?”

赛丽亚差点要哭了出来,这个刚才还在她面前耍帅的年轻人转瞬间就被击倒,在地上没了生息般一动不动。她亲眼目睹奥雷诺的重拳砸在他单薄的背脊上,鲜血从艾文的嘴里流出来,也从她的心里滴下来。

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赛丽亚悔恨当初没有阻止这场决斗。

“奥雷诺,你太卑鄙了......”赛丽亚湛蓝色的眼睛里一片晶莹,她气得身子微微颤抖,声音满含怒意却带着哭腔。

“你不是要决斗吗!我替他和你决斗!”赛丽亚尖声喊道,趁兰伯特队长不注意,将他别在腰间的一把短刀抽了出来,刀刃被阳光照得锃亮。

“赛丽亚!”兰伯特立马反应了过来,连忙按住赛丽亚,身为老兵的他轻而易举地将短刀从女孩手上夺了下来。

“冷静!”兰伯特将冲动的女孩死死按住,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奥雷诺,在决斗中偷袭是有失荣誉的!”兰伯特严厉地斥责道。

奥雷诺也被赛丽亚疯狂的举动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自己喜欢的女孩会与他刀剑相向,而且还是为了那个令人讨厌的艾文......

面对兰伯特的斥责,奥雷诺脸色铁青地吼道:“我才不管那么多!我父亲告诉过我,在战场上,犹豫就会败北!”

“这可是龙血皇艾尔西兰的名言!”奥雷诺不甘地补充道。

“但这不是战场!我不愿看到你们任何一人为此丢掉性命!”兰伯特脸色阴沉,众目睽睽之下,他为自己教出这样的年轻人感到羞愧。

“放开我!卡尔·兰伯特!”赛丽亚怎么也无法挣脱,愤怒地直呼兰伯特的姓名。

“够了,赛丽亚,让我处理这件事,你先带人把艾文抬下去疗伤!”兰伯特不耐烦地吼道。

赛丽亚愣了愣,这才清醒过来,比起在此争执不休,救治艾文才是当务之急。她慌乱地呼喊援助,莉莉丝和托尼两人最先跑了过来,人群让开一条缝隙,有人正抬着担架赶来。

就在这时,那个她熟悉的,富有磁性声音响了起来。

“我TM......”

乱作一团的训练场顿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叫艾文的年轻人。

他满身是泥和血,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额头的银色徽记像是火炬一样灼灼夺目。

年轻人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身子,他似乎毫发无损,刚才被奥雷诺重击倒地的画面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连奥雷诺也大惊失色,张口结舌,他对自己刚才那一拳很有自信,艾文怎么也得躺上十天半个月,甚至就此残废,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没一会儿就爬起来了!?

“你马死了,兄弟。”

艾文的头发黏满泥巴,湿哒哒地垂落下来,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老子今天就要猎杀你全家!”

艾文声嘶力竭地发出祖安咆哮,捡起地上满是缺口的木剑。

“该死!”奥雷诺恨恨地骂了一声,艾文恶毒的言语也激起了他心中的战意。

他来到场边的武器架上,迅速抽出一把重剑,接着立马朝艾文冲锋起来。

眼看奥雷诺离自己越来越近,艾文不慌不忙地双手握剑,竖于胸前。

银白色的粒子从他手上喷涌而出,发出火花迸裂般的脆响,形成一道光晕,萦绕上木剑的刃身,本就破损不堪的木剑发出剧烈哀鸣,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深。

兰伯特、格隆特和劳伦茨三人见状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呼。

“玛拉!”

艾文感到时间的流速刹那间变得缓慢起来,加速冲锋的奥雷诺在他眼里和乌龟一样慢。

如今,他已经大致明白了这个新魂印带给他的力量......

面对奥雷诺他心中无畏,唯有疯狂的战意。

“你知道‘犹豫就会败北’的下一句是什么吗?”

奥雷诺就要冲至艾文身前,正当他拼尽全力挥舞重剑时,艾文那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像是魔鬼的低语。

“果断,就会白给!”

艾文的怒火中烧地吼道,灌满银辉的木剑发出刺耳的尖啸。

他闭上眼睛,身形微压,额头的徽印光芒大盛,缠绕着银白流光的手臂青筋暴起,在所有人眨眼的刹那间,剑刃在身前急速斩切。

一横,一竖。

两道剑光交叉在一起,灿烂如传说中神圣的十字星,一瞬间连太阳都黯淡了。

嘭——

奥雷诺连人带剑倒飞出去,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沟壑。

重剑断裂,上衣粉碎,裸露的胸膛上是一个鲜红的十字。

艾文手中的剑也粉碎了。

没有人说话,镇民们呆若木鸡,他们此生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

“快把奥雷诺抬下去急救!”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兰伯特,尽管他也震惊于艾文剑技的威力,同为玛拉使用者,他可不像那些没见过世面的镇民一样无知。

原本准备救艾文的人都愣住了,被兰伯特这一吼才反应过来,莉莉丝和托尼都跟上去帮忙,奥雷诺现在急需止血。

赛丽亚神情恍惚地站在原地,远远地望着艾文。

看着艾文瘫坐喘息,脸上露出不羁的笑容,那种陌生感愈发强烈,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年轻人了。

她背起别人为她送来的木匣子——那个母亲留给她的医药箱,踉踉跄跄地朝场内走去。

她不知道用了多久,终于来到那个年轻人身边。

“你还好吗......?伤口需要......”

艾文咧嘴一笑,那笑容和阳光一样灿烂,却让她感到同月亮一般遥不可及。

“我没事,不用了。”

......

/

“原来您早就看穿了。”格隆特笑道。

劳伦茨慵懒地躺在巨石上,像头正在睡午觉的老狮子。

他一手挡着阳光,一手握住烟斗。

“那个魂印,我从来没见过。”

劳伦茨缓缓地呼出一口烟。

“在教会编著的《魂印图鉴》上也没出现过。”

格隆特闻言,沉吟了片刻,“是新的拟似魂印吗?我听说许多觉醒者也会用拟似魂印......”

“不。”劳伦茨摇了摇头,“拟似魂印达不到这种强度......”

格隆特一筹莫展,耸了耸肩,笑道:“无论如何,我们赢了这场赌局。”

“哈哈哈,是的,瑞雷安先生,可真是愉快的一天,不是吗?”劳伦茨也笑起来。

“当然,我去取奖金了,顺便拿回您的戒指。”

说完,格隆特就朝不远处一脸绝望的乌多走去。

中途他突然发现了什么,伸手按住了一个想要溜走的人的肩膀,正是面色难看的旅馆老板丹尼尔·莱曼。

“哈,莱曼先生,愿赌服输,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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