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陶陶的睫毛抖动了下,耳畔间传来滴滴答答的声音,分辨不出是钟声还是水声。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混沌的大脑还没有恢复正常,晕晕沉沉。
这是哪?
借着从窗缝里透过的光线,任陶陶勉强能看见几步之外放着一张单人床,这似乎是房间仅有的一件家具。
虽然任陶陶脑子还不算清醒,但也能确定,这里自己是从没来过的。再结合自己的状态,她也不得不往坏的方向想。
她可能被拐卖了!
应该是在公园,她帮着一个小女孩捡球,一扎进草丛就没了记忆。
任陶陶慌忙地想站起来,挣扎了一下,只得放弃,因为她的手脚都被紧紧的绑住了。
不死心地她又折腾了一阵,手脚的绳子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勒得更紧了,还弄出了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她这才发现,地板上像是铺了一层塑料布。
这时,门洞打开,只是阳光还没来得及在室内站稳脚跟,就被门板毫不留情地挡在了门外,白色的led灯取而代之。
但即便是柔和的人造灯,任陶陶脆弱的视觉神经仍是难以支撑,不得不闭眼低头回避灯光的刺激。
一个轻飘飘的声音冒了出来:「你醒了?」
这个声音让任陶陶的手臂激灵灵冒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抬起头,朝着声音来源方向看去。
门边站着一个男人,他瘦削的身子裹在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跟卷了边的T恤里,也许是太瘦了,衣服就像麻袋套在了身上。
男人看着很年轻,二十出头的样子,五官很普通,和谐地分布在脸上,如果硬要找出他的特别之处,也就是略显宽厚的嘴唇还带了些憨厚的气质。
这人贩子这么年轻!
任陶陶警惕地看着来人,身子小心翼翼地往里缩了缩。
男人提着塑料袋,朝着任陶陶走了过来。他拖着步子,鞋底跟塑料袋刮擦,发出了类似蛇在游走时的细碎声响,他的每一步靠近都让任陶陶的心下垂了一寸。
「吃!」
男人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盒东西往任陶陶面前一推,自己就蹲在一旁呼哧呼哧地吃了起来。
任陶陶迟疑了一下,还是捧起了盒子。打开一看,是本市常见的街头小吃。有牛下水,煮的软烂的萝卜,底下还铺了一份面。
从昨天半夜开始就水米未进的肚子比任陶陶先反应了过来,她一咬牙撕开筷子,用局促的双手夹了一大口面跟牛下水塞进了嘴。这小吃做好了,可是非常好吃的,但她手里这一碗很明显没做好,下水腥臭,面条烂糊。
但任陶陶也顾不得这许多,大口大口地把这碗东西机械地收进胃袋,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恢复体力更重要。
她吃得很快,甚至比男人还早一步把碗里的汤水也喝得一干二净。
男人地眼皮讶异地抬了一半:「你不害怕?」
任陶陶用袖子抹了一把自己的油嘴,想了想,点了点头:「怕死了,但天大的事也没吃饱重要。」
男人赞同地连连点头,木然的脸挂上了点表情:「对对对,唉前面几个要有你这觉悟,我也用不着费那么大力气了。反正都是死,吃饱喝足了再上路,不比当个饿死鬼强?」
死?任陶陶敏感地捕捉到这个词,心里头泛起了嘀咕,难道他不是人贩子?
「你…你是…?」任陶陶努力地搜索着适合的发问词。
男人【体贴】地解决了她的困窘,大方地说:「你是不是不知道我是谁?」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廉价的智能手机操作了一下,拿到任陶陶面前:「这上面说的就是我。」
任陶陶脸上的表情像被强力胶黏住一样,僵在了原处。
手机上是一个新闻页面,标题上【暗巷屠夫】四个大字犹如一柄长枪,几乎把任陶陶当场钉死过去。
暗巷屠夫,居然是暗巷屠夫!
「我是不是很厉害!」男人扬着脸,像个讨糖吃的孩子。
任陶陶抓住自己不停发颤的手,脸上挂着僵硬的笑点头:「厉害。」
「哈哈哈哈~」男人满足地拍手大笑起来,他说:「你真的很上道,按理说,我确实是不该绑你的,我也是懂规矩的。」
男人像是遇上知己一般:「我杀人也不是乱杀的,那些人啊,他们都该该死,你知道吧。」
任陶陶强忍着恐惧,摇了摇头。
得到了回应,男人就打开了话匣子:「那些人啊,他们搞破鞋,真的,我也是跟了他们一阵子的。有一个男的,长得人五人六的,可不干人事。他搞破鞋,还打老婆,他连自己个儿孩子都打。我去他们家送货,亲眼看见的,你说这样的人活着,不是浪费粮食么。」
男人炫耀似的细数着他的丰功伟绩,任陶陶边听边发抖,她能很明确地感受到,对于这个男人来说,那些死在他手上的人跟路边的垃圾一样,毫无存在的价值。他把自己当成了正义的卫道者,一场场杀戮就是正义的审判,他既是判决者,也是执法者。
「听你这么说,你还是个惩恶扬善的英雄了。」任陶陶恭维着。
「英雄?不,我是个大侠!」男人认真地纠正。
任陶陶:「那我…」
男人说:「唉,其实杀你我也是坏了规矩的,但我也没法子,要做大事,总要有牺牲的。」他扫了任陶陶一眼叹了一口气:「咱俩聊得还行,你也算是我半个知音了,我跟你说实话吧。我啊,要跟特勤署的白起决斗。」
任陶陶糊涂了,急问:「那为什么要抓我?」
男人嫌弃地看了任陶陶一眼说:「你们女人就是见识少,你见过那个大侠是空着手登门的。你就是我的拜帖,而且杀了你,那个白起才会跟我拼命,我要是赢了所有人都能知道我。如果输了,死在强者的手里,也值了。」
任陶陶似乎搞懂了他的意思,杀恶人,救弱小,战强者,他遵循着朴素而简单的江湖逻辑。人命,法制对于他来说,不值一提。
男人从床底拉出了一个盒子,边从里头拿东西边说:「你放心,我拿之前那两个练过刀了,一定能给你个痛快。这塑料布也是新铺的,干净,不会污了你的身子。」
任陶陶的呼吸随着他拿出的刀子而变得急促,第一次,她真切感受到了,死原来离自己这般近。
「我…不,不要,我不要死,我不要。救命啊,救…」
她迎面结结实实地吃了一记铁拳,脑子瞬间嗡嗡作响。她的头皮一阵剧痛,男人一手抓住了她的头发,恶狠狠地说:「原来你也是个怕死的,差点就被你骗了,看来就得给你来一刀就老实了。」
嘴里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弥散开来,任陶陶眼角的余光瞄见刀见在日光灯下,白惨惨地闪着幽光。
她大叫:「你确定,用一个死人能让白起跟你决斗吗?」
男人动作一顿:「你什么意思?」
嗅出一丝生机的任陶陶缓了缓才说:「对于特勤署来说,多死一个人跟少死一个人已经没有区别了。但是如果能救一个人,意义就不一样了。你可以用我,做很多文章。」
任陶陶一口气把话说完,几乎是要把周身所有的力气都用尽了。室内陷入了令人胆寒的沉默,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的手一松,任陶陶就像一个瘪了的皮球,摊在了地上。
男人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灯光打在他的身上,在他的脸上留下明暗不一的阴影,像一具披上了人皮的骷髅。
「你说的这个,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