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似很漫长,漫长到那些年的故事渐渐就淡忘成一声叹息;人生却也短暂,短暂到那些人的身影匆匆便幻化为几行热泪。当美好的、悲伤的都付之一笑;当梦想的、期待的都长埋心底,唯有青春岁月仍镌刻在记忆里,无声又无息。属于我们的年代终将落幕,却永远不会消逝,就像那深邃夜空中流淌的星河……
农历正月十五的傍晚时分,鞭炮燃放后的气味还在空气里漂浮,但春节已经过完,寒假也即将结束。对学生们来说,假期总是短暂,因为每到开学前的时候,谁也记不起日子究竟是怎么过完的。
这一整天宋星原都在埋头处理寒假作业。从小学到高三,似乎每次都是这样:放假第一天制定出完美的计划,然后写下来贴在书桌上,看起来轻松无比。可是从第二天开始,就会因为很多“重要”或者“紧急”的事情而搁置计划。比如:早上确实需要多睡一会、晚上真的非常冷、还有86版的《西游记》也必须要看,虽然从早到晚连续播放占用了大量宝贵时间,可毕竟每个寒假都只重播一次,错过的话就要等到暑假……
宋星原每天都需要修改寒假计划,惟有将作业量精确的重新分配后,他才敢放心大胆的继续玩耍,而不用担心写不完。原本漫长的假期里,始终只有计划在变,堆在书桌上的作业一直神圣不可侵犯——直到没有任何事情会比完成它们更加“重要”而且“紧急”。
回首寒假,竟然又只剩悔恨!宋星原在心里暗骂自己,他左手握拳将桌子捶的咣咣作响。如果不是因为怕疼,他肯定会扇自己耳光。
“星原,出来吃晚饭!”妈妈在厨房里喊。
“你们先吃,我等会。”宋星原的回答很无力。
“早干什么去了,现在知道着急啦?赶紧出来,吃过晚饭再回去写!”妈妈的语气很坚决。
“唉……”宋星原长叹一声推开作业本,直起身的一瞬间,他听见脊椎骨咯噔咯噔作响,就像崩了弹簧的床垫一般。六点零三分,他突然想起一句很贴切的话:留给中国队的时间,不多了!
晚上吃元宵,宋星原准备用最快的速度解决战斗。这时父亲捏着小酒盅抿了口酒,朝他看一眼说:“高三下学期了,学习方面还是要好好下功夫,不能松懈。”
“嗯”。在宋星原记忆里,他和父亲从来没有长时间的交谈过。父亲总是换工作,先是油漆工,后来改行做木匠,现在是泥瓦工,什么工资高他便做什么,哪怕只是每天多挣五块或者十块。他每天都是大清早出门,直到下午六七点才回家。他很喜欢喝酒,每顿饭都要来上几小杯,即便是吃面条或者吃元宵也不会例外。
宋星原觉得父亲不喜欢跟自己多说话,他也不会主动找父亲说话,大部分时候,家里都是母亲在不停的絮叨。
“你爸说的话要听进去,我们都是为你好!”一旁的妈妈显然不满意孩子敷衍的回答,要纠正他的态度。“知道啦!”想到还有一大堆没写完的作业,宋星原烦的不行。
“一说你就嫌烦!等你长大就会知道,念书上大学有多重要!你爸当年没有这条件,初中上完就得出去挣钱养家,要不然就凭他的头脑,绝对能考上大学!你现在条件这么好……”
妈妈还在不停的唠叨,宋星原却早已听不进去。他知道,只有在母亲眼里,父亲才那么优秀。吃过晚饭,宋星原急急忙忙的回自己房间,他丝毫也没注意到,父亲吞下一杯酒之后那略微异样的表情。
父母对宋星原非常满意,虽然这几年孩子变得越来越难沟通,说话做事也常常出乎意料,但从小学到高中,宋星原的学习成绩总是名列前茅,比起邻居家的宋波,好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宋星原也深深敬爱自己的父母,只是十八岁的他,已经迫切希望独立。他憧憬那无限广阔的世界和自己未来的辉煌人生。他不再喜欢穿着父亲的老式西装上学,不再喜欢引用母亲告诉过他的道理,不再觉得父亲的身躯高大伟岸,也不再觉得母亲是天下最美的女人。有时候他还会抱怨父亲太爱喝酒,母亲太喜欢唠叨。出于尊敬,他从来不会反驳父母那些过时的想法,可在他看来,那些想法终究是过时的。
夜渐渐深了,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宋星原又累又困,闭上干涩的眼睛。片刻之后,他起身推开窗户,冷风吹进房间,深夜特有的窸窸窣窣声立刻变得清晰。此时圆月当空,繁星闪烁。
宋星原突然想起小时候,在夏天的夜晚,屋外摆着竹床,一家人挤在上面躺着。爸爸给他讲嫦娥奔月的故事,妈妈指着天空告诉他那是银河……
宋星原相信:这浩瀚苍穹里的每一颗星,都对应着世间的每一个人。而那颗属于他的星,总会在天空默默凝望,记录他的故事,照亮他的未来……
叮叮叮叮……急促的闹铃声响起,宋星原猛然惊醒,险些顺着椅背滑下来。他的手脚已经被冻得麻木,毫无知觉。天亮了!
宋星原挺起身,盯着散乱在书桌上的作业本,忍不住从头到脚阵阵颤抖。一通抓耳挠腮之后,他才慢慢镇定下来——事到如今,也只能破罐破摔!他抓起作业本一股脑塞进书包,嘴里小声嘟囔:“奶奶的,早知道累成这个熊样还是没写完,不如睡个好觉!”说完他起身搓着冰冷的双手,晃晃悠悠往床边走去。
刚躺下,外面就传来咋咋呼呼的声音:
“婶儿,做早饭哪?”
“是宋波来啦,吃早饭了吗?”
“没呢,婶儿在做什么好吃的?”
“在包饺子,你去喊宋星原起床,过会一起吃饺子。”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