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顾安生等人来到了一座山谷中的平原上。
此刻，没了铁棍的顾安生只能蹒跚而行，好几次叶子和苏一都打算帮忙但都被他一一拦下。
“有这功夫，你们不如去背点物资，我还没瘸到需要人照顾的地步。”
说完这话顾安生就自顾自的行进，两人对视一眼便将目光投向了后方正拿着三个肥大背包的小洛。
苏一有些烦躁的挠着头，说实话他很不想给对方提供帮助，可看到叶子已经跑过去搭了把手，他也只能碎碎念着跟了过去。
目光交错的一瞬，苏一察觉到小洛那带有几分敌意与不善的目光，没好气地说道：“拿来，你能背的动吗？”
小洛原本想要反驳，可瞥了眼远处的顾安生后，还是将背包分给了苏一。
气氛就这样在诡异的安静中变得逐渐压抑，半晌后顾安生走上一座土丘，眺望远处被木石围栏保卫着的一大片矮房说道：“这就是你们的聚集地？”
后侧的叶子点了点头，“嗯，就是这里。”
顾安生也不废话，领着三人向前走去。
等他们来到聚集地的正门前，几个年迈的身形从围栏后鱼贯而出，他们皆是手拿木制长矛、衣衫破旧，若非那黑漆漆的面庞上还有几分人样，顾安生都觉得他们更像是丧尸。
身处队尾的小洛则像是见到亲人一般，激动的喊到，“爷爷！”
正中间被小洛呼为爷爷的的老人和蔼一笑，看着四人说道：“原来是你和叶子啊，这两位是？”
没等小洛回话，叶子已经抢答到，“救命恩人。”
这个回答让老人如同树皮般的老脸多了几分褶皱，小洛则大喊着跑到老人身前说道：“爷爷，你别听叶子胡说，这两个人都来路不明，不是什么好人！！”
苏一不快的扔下背包说道：“你这狼心狗肺的，我还没见过有你这么倒打一耙的！要是没我和安哥，你能出得了城？”
老人目光闪烁，几次流连于顾安生和苏一的身上，少年则十分随意的用右手拿出跟烟叼在唇间点燃，轻声说道，“一个瘸子，一个傻子，没感染迹象，可以了吗？”
简单的结论让老人神情有了微妙的变化，其余几人立马贴近老人的耳畔小声说道：“张老，还是仔细检查一下吧，这两人身上都有伤口，有可能是被丧尸袭击过。”
听着如蚊虫般嗡嗡作响的声音，顾安生突然觉得听力变得发达也不是件好事，身后的苏一则双手环胸说道：“喂！有什么话不能大大方方的讲出来吗？还藏着掖着！”
顾安生回头对苏一摆了摆手，就打算离开。
可这时，一道人影从围栏内高呼着冲到他的身前。
“安生！！！！”
悦耳的嗓音伴着一阵清香将少年环腰抱住，背部传来的柔软触感让少年顿时明白身后的人是谁。
顾安生有些无奈地转身，对死死抱着他的少女说道：“我说小姐啊，你好歹看看我的状况啊，万一我磕哪碰哪，你不得被我狠狠额一笔？”
听到少年的话，怀中的少女也察觉到了不妥，有些腼腆的收回了手，顺道理了理鬓边的长发。
顾安生下意识想帮帮忙，可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双眼也跟着移开了女孩胸前巍峨的景象。
紧接着一声粗犷的呼喊从远处传来，“呦，还真是你小子啊！”说着男人对一旁的中年男人比划道：“我就说这小子命硬嘛！肯定没那么容易就完蛋的！”
少年翻了个白眼回了句，“你们不也挺好得，还能活蹦乱跳的到我面前晃悠。”
正是冯辉的男人咧嘴笑到，“臭小子，几天没见还是这副嚣张样！”
顾安生耸了耸肩说道：“没办法，谁让我这人就是这么直爽呢。”
这时未曾出声的老林对那位被称呼为“张老”的老人说道：“他们是我们的同伴，应该没有感染迹象，如果你们不放心的话，就让他们和我们待在一起吧。”
见众人突然沉默起来，顾安生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全副武装的冯辉，又盯着老林腰间的冲锋枪嘀咕道：“果然这年头有枪，腰杆子就硬啊！”
接着少年的话就得到了印证，只见张老用他那不知堆叠了几层皮肉的面颊，露出与刚刚相似的和蔼神情说道：“原来是林老弟你的朋友啊，那就没事了，你说的话我信得过。”
小洛急眼地喊到，“可是！！！”
未等他说完张老已经将手搭在他的脖颈间安抚到，“没事的，既然叶子都说是救命恩人了，我们总不能恩将仇报。”
盯着张老柔和的动作，顾安生敏锐地察觉到小洛的身子有些颤抖，而他脖颈间的那只手也被宽大衣摆所遮挡，让人看不清老人真实的动作。
自嘲般的轻笑一声后，顾安生不再理会众人叼着烟向前走去，一侧的程薇燕赶忙将他扶住。
察觉到自己的右手靠在了一个温暖的躯体内，顾安生叹了口气，“唉，没这么夸张吧，只不过是断了条腿又还没残废，等哪天我真的残废了，你再拿个轮椅照顾我，好不？”
可程薇燕就是不肯松手，顾安生只得任由她拖着自己前进，没走几步少年就听到怀中的人儿说了句，“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一定会照顾你的！”
这话让顾安生总有种被立了flag的感觉，他习惯性地说道：“听着还挺感动的，但万一我就这样装病下去，你不得搭上一辈子来照顾我？”
女孩的脸上紧绷的肌肉立马舒缓，下一秒她仰头对少年露出一副灿烂的微笑，“那也行啊，你要是能一直装下去，我也就一直照顾你。”
顾安生眼神微动，赶忙收回目光心中感叹到，“这年头的女孩都是妖精吗？玄奘法师啊，你当年是怎么从女儿国逃脱的，给弟子传点心得行不行啊！”
经历了一场头脑风暴后，顾安生努力回忆着唐僧在女儿国的一幕幕，呢喃着说出了结论。
“可这他娘不是动心了吗！那还取个屁的经啊！”
女孩似是没听懂他的话，偏着头凝视着少年，顾安生只得努力平视前方，尽量让自己的视线别拐到某条深不见底的沟壑中。
这时身后的苏一也跑了过来，如连珠炮般问道：“安哥！安哥！这几个人是谁啊，也和我们是一道的吗？”
顾安生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他，察觉到少年眸中的劝诫，苏一也明白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就老老实实的跟在了两人身后。
而站在原地的叶子几经踌躇后，终究还是没有勇气跟上去。
就在她有些沮丧的低下头时，远处传来一声轻唤，“叶子，不跟上来等什么呢？”
叶子立刻抬头，周围一众年迈的目光跟着打量起小女孩，似乎带有警告与提防的意味。
但叶子像是多了跟主心骨，小跑着就朝少年奔去，没过一会她也有模有样的学着程薇燕扶住了少年的右臂。
感觉自己好像真成了废人，顾安生只能面无表情的抽着烟，可还没等他再吸一口，身旁的少女从他嘴角躲过香烟，扔在了地上还对他摇头皱眉。
顾安生深吸一口气，心中自我安慰道：“好吧，谁让咱是病号呢！”
一旁的冯辉和苏一却是忍不住的笑出了声，顾安生只得瞪着死鱼眼说道：“笑你大爷啊！”
苏一立马偏过了头，冯辉却点头道：“嗯，就是在笑你大爷。”
顾安生有些恼羞成怒的咬着牙，片刻后颓唐的呼出口浊气，“好吧，谁让咱是病号呢？”
相同的话带着不同的意味，前一刻是自嘲，这一次就成认命了。
等到老林几人渐渐消失在视野，张老身旁的一人问道：“就这么算了？”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张老一锤定音道：“没事的，他们也从我们这抢不走什么。”说完他又低下头笑着对小洛说：“小洛啊，这次的任务里都发生了什么，你可得好好给我们说说。”
小洛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下，便开始给众人讲解这一路上的经过。
同时进入聚集地的六人穿行在木制的矮棚中，四周不断传来异样的眼光注视着他们，顾安生倒是很坦然的看着前方，可苏一却这瞧瞧那看看，总会发出几声惊呼。
“这的人过的也太苦了吧！”
“哇！你瞧那！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睡在泥堆里的！”
老林平淡地说道：“对他们来说，能活着就已经很不错了。”
顾安生不由想起初见叶子时的情景，手也下意识将她往怀里拢了拢，似是感觉到少年的动作，小女孩也跟着往他怀里靠了靠。
等到几人来到边缘处的一间土胚房后，这才有了坐下交谈的空当。
先是老林冷淡的说道：“还活着啊！”
顾安生挑眉道：“这种显而易见的事就别问了吧，等哪天我真被火花了，我会给您托梦的。”
老林气笑道，“万一是我先给你托梦呢？”
顾安生摊手说道：“那应该是没机会了，我这人一向不爱做梦。”
见话题被聊死，冯辉又一次充当圆场的角色说道：“行了，都少说两句，好不容易能碰见就别互相抬杠了。”
老林没吱声，反而盯着叶子问道：“她呢？”
顾安生柔和的说道：“没事，叶子不会把我们的事说出去的。”
老林若有所思的看着两人，半晌后又意有所指的摇了摇头。
之后经由冯辉的叙述，顾安生知道了三人这两天的经历，原来昨夜老林等人穿越密林后，就碰见了正在巡视的张老等人，因为三人身上没有什么伤痕，再加上老林和冯辉携带的枪械，张老就生出了拉拢的意思，让他们先到聚集地休息一下。
听完冯辉的解释顾安生也将自己遇见叶子和苏一的经过全盘托出，但对于言瑾瑜的部分却有所保留。
“你是说，在你离开后又遇见了另一批到访者？”
察觉到老林的疑惑，顾安生点头道：“嗯，不过我当时躲在居民楼里，他们也没有发现我。”
老林想了想，神情郑重地问道：“那你明白这群人是来干什么的吗？”
顾安生脱口答到，“还能干什么，猫与老鼠之间的事需要多问？”
老林点头笑到，“果然，你小子很异常！”
顾安生平静地应到，“谢谢你的夸奖，我这人一向卓尔不群。”
冯辉有些无奈地摇头，指着他说道：“你也真不害臊！”
顾安生没搭理冯辉，可苏一却有些坐不住了，“那个，能打断你们一会吗？这个猫和老鼠是什么意思？还有另一群到访者又是什么意思？”
顾安生也不废话，直接拉起苏一的左手，示意他点击在手腕的墨点上。
跟着苏一露出夸张的神色，不敢置信的看着虚空中漂浮的投影，手脚乱晃着说道：“安哥！安哥！你快看！”
顾安生躲开他的手，面无表情的说道：“这东西只有你能看得见。”跟着他又问道，“看见画面里的那只老鼠了吗？”
苏一点了点头。
顾安生解释到，“现在你就是那只老鼠，而我们所说的另一批到访者就是猫，所谓的猫和老鼠指的就是猎人与猎物，这样说你懂了吗？”
一番话让苏一的大脑顿时死机，好半晌后他才牙齿打颤地问道：“你……你是……说，那……那些人是来杀……杀……”
顾安生替他补完了那句话，“嗯，是来杀我们的。”
过于惊异的事实让苏一宛如木偶般直愣愣的坐着，脸上的神色更是凝固起来，顾安生不再做过多的解释，只有冯辉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到，“没事的，那群人很难找到我们的，只要我们不露出蛛丝马迹，也就没问题了。”
顾安生却跟着说道：“我劝你别太乐观了，这个地方的人应该很快就会知道我们来历不明的事实了。”
老林一愣，看了眼还出于恍惚状态的苏一问道：“你们已经暴露了？”
顾安生点了点头，“算是吧，如果这群人不太蠢的话，应该会从那孩子的口中推断出事情的真相。”
老林眉头紧锁，半晌后说道：“看来我们今夜就得提前出发了。”
这时顾安生突然看了看两人身上的武器问道：“对了，这些都是哪来的？”
程薇燕在他耳畔解释到，“这些都是辉哥和林叔提前准备的。”
顾安生点了点头也没在意两人是如何将武器带入另一个世界，只是问了句，“这些东西，还有剩余的吗？”
冯辉一边开导着苏一，一边说道：“市区里还有不少，尤其是西面的工业区里，我和林哥在那还弄了点雷管。”
顾安生虚眼看着两人说到，“你们俩还兼职倒腾炸药？”
冯辉摆手说到，“这有什么，你要是想要我现在就能给你做点。”
顾安生摇头道：“还是算了，不过你能给我标注一下这些东西的位置吗？”
冯辉有些疑惑的回头看着少年问道：“能是能，但你准备干什么？”
顾安生答到，“还能干什么？为美丽社会做出贡献啊！”
“嘿，”冯辉摇头道：“我信你个鬼！”
话虽如此，可他还是从角落的背包中拿出了一张地图，并用一旁未燃烧殆尽的木柴画了起来。
老林又面朝少年问道：“你是不打算跟我们离开了？”
顾安生晃了下左臂和右腿说道：“你瞧我这半残的样子，能跟着你们完成半夜出逃的任务？”
老林没有应声，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一时间男人身上特有的威压笼罩了四周，但顾安生还是平淡地与之对视。
这一眼和初见时的那一眼有些相似，却又不同。
老林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开了小屋。
顾安生也在他前脚出去后，跟了上去。
留下的几人则神情各异，冯辉还在安抚着苏一，程薇燕则凝望着屋门的方向紧紧握住了拳头，只有叶子像是一副懵懂的模样，乖巧的坐在角落，也不和人交流，也不乱动。
……
在聚集地的一片废墟中，步行片刻的顾安生找到了老林，男人有些疲惫的靠在倒塌的墙壁旁，不知思考些什么。
顾安生蹒跚着来到他身前，给他递了根烟说道：“喏，这是还你的。”
老林错愕的接过烟，看着他问道：“一根烟的事，你也能记这么久？”
顾安生拿出乳白色的打火机点燃香烟说道：“老话不是说，一饭之恩必偿，那么一根烟也是要还的。”
老林摇了摇头，似是有些不懂少年的想法。
待到两束烟雾汇聚在一起，顾安生开口到，“杨华他们跑了？”
老林点了点头。
顾安生又说到，“你们要去的镇子上，应该有某种逃生的手段吧？”
老林再次点头。
见男人不说话，顾安生索性直接问道：“这个世界的人可以和我们一起离开吗？”
老林转头望着他说道：“这才是你来找我的真实目的吧。”
顾安生点头。
老林略做思考说道：“不清楚，但并非没有可能。”
得到答案，顾安生又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待到他逐渐走远，男人才喊了声，“但是这样做会有很大的风险，如果可能的话，我劝你还是考虑一下。”
顾安生头也不回的说道：“你觉得倔驴和笨牛能一起前行吗？”
老林眯眼思量着不曾回话。
少年却已说出了答案，“不可能啊！倔驴和笨牛总是有各自的路，人也是如此啊！”
看着少年一瘸一拐的背影，男人夹着烟良久自问道：“那你和我谁是倔驴，谁又是笨牛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