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考究的原木桌旁，苏吾独子一人坐在欧式的长椅上，在他的面前是一台商务笔记本电脑。
老人快速点击浏览着什么，手上也时不时敲击出一串字符。
这时程薇燕走下楼梯，入眼就看到老人笔直的腰杆虚靠椅背，端坐的姿态连双脚也摆放的不偏不倚，似乎这已经成了老人的习惯，即便年过花甲也未曾有丝毫动摇。
“醒了？”
老人温和的抬头，对程薇燕打了声招呼，指着一侧摆好的早点说道：“这些是我准备的，你看看合不合胃口。”
程薇燕点了点头，坐到老人的对面，拿起一碗热腾腾的豆腐脑小口小口地吃着。
等到女孩吃完，顾安生都未曾下楼，估计还在那呼呼大睡呢！
闲来无事，程薇燕不由偷瞄起对面的苏吾。
记忆里除了刚回到这个世界醒来的那一次，老人都没有露面，直到昨天他才自说自话的将俩人带到这里住下。
程薇燕总觉得老人身上有暗淡的雾气，或许他已经开诚布公，可这份谜团却和楼上的某人不谋而合。
思绪像溪流越飘越远，程薇燕都没注意到自己已经从偷瞄转变为正大光明的凝视。
突然老人抬头温和一笑，岁月的摩擦让他原本的面容已经有了几分模糊，可还是能瞧见几分轮廓。
程薇燕立刻回过神，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老人也不在意，招手示意她过去，程薇燕便挪到了他的身后。
顺着老人目光所至的方向，程薇燕便看到几份被整理好的资料摆在电脑的显示屏上。
“啊！！”
一声轻呼，从她口中飘出，老人回过头示意她继续往下看。
等到浏览完内容，程薇燕小脸上多了几分惶恐和担忧。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声慵懒的呢喃从头顶传来。
回过头二人就看到顾安生光着膀子走下了楼，此刻他头发乱糟糟的，整个人也无精打采，从他心脏延伸出来的伤口顺着纱布的位置，划出一道曲折的轨迹！
除了腰部，顾安生已将纱布拆掉，半张脸还有几分新生的嫩白色泽，程薇燕赶忙说道：“你怎么把纱布取下来了？万一感染怎么办！”
顾安生摆摆手，闭着右眼坐在俩人对面说到，“没事啦，都已经复原了，也就眼睛还不太好使。”
满不在乎的说完这句话，顾安生拿起一根油条猛地塞进嘴里。
长达一月待在墨门的时间，让他嘴里快要淡出个鸟来！三餐相同的白粥、素菜，几乎没有油水可言，那帮人除了提供衣、食以外，也就只会进行审问和看管。
这也是顾安生为何看林倩不顺眼的原因。
满足的喝完豆浆后，顾安生挑了挑食指，苏吾点点头就将笔记本推了过去。
接过电脑，顾安生一目十行的浏览器老人整理的内容，除了什么“震惊！郊区惊现不明生物！”，就是雷同的奇葩新闻。
可在最后一个罗列都市传说的网站上，却专门介绍了一篇有关“鳞人”的故事。
顾安生瞥了几眼内容，抬头问道：“这是多会的事？”
苏吾拿起手旁的咖啡抿了一口说道：“就在几天前。”
薇燕犹豫地说到，“应该是苏一吧？”
顾安生点点头，“这小子还真能跑，先是北面的密林、又是南面的山野，我看他是准备进入市区吧。”
苏吾跟着说道：“嗯，应该是了，这也是我今天准备告诉你们的事。”
顾安生打量着老人，话锋一转问道：“你这态度有点不对啊，面对可能是让你外孙子变成怪物的家伙，你也未免太平静了。”
苏吾轻笑道：“那我应该帮他揍你一顿，还是说直接宰了你？”
顾安生摇头道：“你的初衷是为了保护自己血脉相亲的家人，我的所作所为不是正好偏离了你的想法吗？”
老人却不在意，带着几分平淡的口吻说道：“话不是这么说的，就算你没有对他做什么，他也走上了这条路，从长远上来说你反而是在帮他。”
见程薇燕跟着立马摸了摸自己的腰腹，顾安生不快地说到，“瞎瞅什么呢！过来！把这豆浆喝了！”
少女一边走过去，一边小声应到，“可我吃过了。”
顾安生也不管这些，直接将豆浆抵到她嘴边，“都瘦成啥样了！还不多吃点！”
女孩就只能扑闪扑闪地看着他，有些委屈的喝起了豆浆。
遥望俩人的苏吾，则对顾安生这种打断话题的方式没有什么不满，反而习以为常的端起咖啡又抿了一口。
看程薇燕这么听话，顾安生欣慰的回头对老人说道：“好了，今天墨门的人也不在，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吧。”
老人点点头，又将苏一和他女朋友的合照摆在桌上说道：“其实，苏一那孩子的性格我挺了解的，他这次来只有可能是去找吴媛。”
“吴媛？”顾安生小声重复到，程薇燕则抱着碗犹豫着要不要放下。
顾安生回头瞥了她一眼，女孩立马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老人偏过视线，看着一旁的空荡的客厅说道：“那孩子的父母都住在另一个城市，他本就是打算找女朋友在假期陪陪她。”
顾安生反问到，“可他应该了解自己的状况吧？对方还能认得他吗？”
苏吾眼眸微阖，带着几分唏嘘说道：“谁知道呢！人有时候就是不死心的，旁人说的再多也只会朝自己定下的方向前行，直到抵达自我毁灭的尽头才会恍然大悟。这份傲慢，正是自我存在的体现啊！”
顾安生不置可否，转而说道：“那你想让我们怎么做？”
老人回头看着他，目光平静地说到，“很简单，我希望你找到他，并阻止他！”
一旁的程薇燕终于喝完了豆浆，小声打了个隔，断断续续地说到，“可我们该去哪里找他？”
苏吾看了眼女孩，笑望向顾安生说到，“我相信顾先生应有办法的，对吗？”
顾安生皱眉不语，程薇燕便转头看着他，在少女殷切的眼神下，顾安生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的确能找到他。”
见女孩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势头，顾安生立马解释到，“我也喝过那东西，自然能感觉得到那股力量的存在。”
说着他看向苏吾，“可我需要一个确切的地点，总不能大海捞针吧？”
老人点头道：“嗯，据我所知吴媛还在学校深造，这段时间她应该没有回家，你可以去学校等苏一找上门。”
顾安生眯眼问道：“学校？是市立大学吗？”
老人又点点头。
顾安生沉默起来，好一会他才应了句，“好吧，我会去找他的。”
得到答复后，老人起身从怀里递过来两样东西，分别是两张身份证和两张黑卡，“这些是墨家准备的，你们现在没身份也不太方便吧，拿着吧。”
顾安生也不推辞，一把接过装在口袋里，对于白来的东西他一向不会拒绝。
————
午后，带着几分淡淡燥意的阳光打在一片林荫道上。
顾安生靠在一张木制长椅上看着头顶散落的光华，密林间还有不少鸟儿在枝头跳跃，几片早早泛黄的落叶飘在他的头顶，像是正在归家的游子。
此刻，大学内人影稀疏，假期里学生们不是早早回家，就是在忙活些充当资历的实习，当然还有人只是单纯的在为自己的兴趣爱好奉献，比如说一旁正在拍摄纪录片的十来人。
顾安生有些无趣的将目光打向远处摆弄景物的大学生，视线中少年、少女青春洋溢，身上还穿着租借来的服饰，显然是准备搞什么别出心裁的花样。
对于他们，顾安生心里还是有些倾佩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为自己的爱好付出时间与精力，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做出这些事。
有的人早早辍学，还有的人考上不入流的大学每天混吃等死，更甚者则在最好的年纪做着最不好的事。
当然，这些对顾安生来说也没什么，毕竟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习惯过着一种欢愉自足的生活。
“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带着几分儒雅的嗓音从少年耳畔响起，顾安生回过头就看见一位穿着衬衫西裤的老者坐在了他边上。
少年没搭理他，继续享受难得的悠闲时光。
这时老人又说到，“你应该不是着的学生吧？”
顾安生应了声，“嗯。”
老人继续说道：“看你的样子，是不是才考上大学？”
顾安生揉了揉依旧模糊的右眼摇头道：“那您可猜错了，我可是地地道道的无业游民。”
“哦！”老人回头笑到，“怎么不念书了？”
顾安生长叹口气，胡诌道：“您可不知道啊！我家里还有几个弟弟妹妹要养活，不得不出来打工！”
老人点点头道：“也真是不容易，可现在国家都会给补助的吧？多上点学还是有好处的。”
见顾安生没有应声，老人从怀里取出张名片递给他说道：“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来听听我的课，说起来你父亲当初还是我的的学生呢！”
这话让顾安生猛地回头，难得用正常的目光看着老人。
老人却站起身揉揉腰说道：“哎呀，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太好了，是姓顾还是姓方来着？”说完这话老人踱步远去。
顾安生却不由盯着名片。
“文学院，历史系，张文华教授”。
好一会后，他随手将名片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可远处又响起老人的话，“对了，那个姓温的小姑娘也上过我的课呢！下次你可以跟她一起过来！”
坐在长椅上的顾安生则回头看着老人远去的背影，也不知道对方是无意间说出这些话，还是刻意为之，只是心头的某些东西却有一点点泛起波澜。
“是碰巧没被抹去记忆，还是说……”
正当顾安生呢喃自语时，程薇燕却出现在他面前，递给他一瓶水说道：“刚才那人是谁啊？”
顾安生拧开水瓶，往头上浇了浇说道：“不清楚，好像是这里的老师吧。”
程薇燕点点头坐在了他身旁，顾安生回头问道：“你对这还挺熟悉的，你也是这的学生？”
程薇燕小声应到，“嗯，不过我都自己住的，很少在学校里待着。”
“是吗？”
顾安生随口应了句，就继续揉着模糊的右眼。
到了晚上，苏吾也从林荫道上缓步而来。
老人走到俩人面前说了句，“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七点一刻，三人来到一座装潢十分华丽的酒店，正好也离大学的位置不远。
餐桌上，顾安生狼吞虎咽丝毫没有在高级会所吃饭的派头，一旁的程薇燕则小口小口咀嚼着蔬菜沙拉，对面前的牛排却没几分兴趣。
顾安生含糊不清地说到，“多次点偶（多吃点肉）！搜曾撒盐了（瘦成啥样了）！”说着他将程薇燕面前的牛排夺过来，准备帮她切割一番。
突然！
“啪！！！”
面前的餐桌猛地跳了下，少年一抬头就看到林倩冰冷的眸子注视着自己。
“咕咚！”
顾安生咽下嘴里的食物，悠然说道：“这可真是巧了！您也在这啊！”
林倩没有回答，只是注视着他，对面的苏吾便问道：“林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林倩回头看了老人一眼说道：“没什么，上头的人派我来提供帮助！顺便让我查查是哪个混蛋帮我们点的外卖！”
顾安生旋转着刀叉说到，“这话说的，我可是为你们的健康着想啊！”
林倩眯眼不语，鬼知道她今天送了多少人离开那栋大楼！
墨门所在的位置可不是普通人能进入的，那里设有一系列的结界和防御措施，但今天却是被一帮黄袍加身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想来想去，林倩十分笃定的认为，这是某个不知好歹的混球干出来的，所以她才马不停蹄的赶到了这。
顾安生又说到，“何必这么动怒呢！再说了，你从今早开始就盯着我们了吧？怎样？找到你想找的人了吗？”
开门见山的谈话，让林倩面色有些薄怒，对面这混蛋早发现自己在跟踪他们，还玩这一出害的自己又回去帮忙收拾烂摊子，想到这她恨不得将牛排砸在某人脸上！
苏吾苦笑不得地端起酒杯递给林倩说道：“林小姐，消消气，喝一点吧！”
林倩冷声道：“我不喝酒！”
苏吾笑着说道：“这不是酒，只是饮料。”
见林倩回头看着自己，老人继续笑道：“我也不会喝酒。”
程薇燕也轻声说了句，“林姐姐，坐下吧，周围都有人看着呢！”
在俩人的左右夹击之下，林倩乖乖坐在了顾安生对面，可那双眼睛还是死死地瞪着顾安生，显然是对白天的事还耿耿于怀。
酒足饭饱之后，顾安生满意的拍了拍肚皮说道：“你来这也不单单是因为这两件事吧？”
林倩双手环胸说道：“不然呢！”
顾安生摇摇头，转而自然地将程薇燕面前剩下的牛排接过来，一边吃一边说道：“我看就连第一条也是你瞎编的，我可不觉得墨家会对两个刚入场的小白有什么兴趣。”
林倩身子一僵，双手也死死地抓紧了胳膊，在场的三人都看出来她在极力克制着某些情绪。
见话题又被聊死，苏吾只得买完单，领着俩人到上层入住，林倩也住进了他们隔壁的一间房。
进了客房，顾安生躺在大床上向老人问道：“还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以墨家在内的无数组织为何会答应那人的要求？”
老人阖上屋门说道：“很简单，因为他提供了一份旁人无法拒绝的工作。”
顾安生抬头看着老人，斟酌着词句说道：“为了积分？”
老人点头道：“嗯，算是为了那个东西，但本质上来说却不是为那个东西。”
一旁的程薇燕跟着坐在少年身边，疑惑的问道：“积分？是可以换东西吗？”
老人点头又摇头，“换不来东西，只能换来一份资格。”
“资格？”
顾安生立马盘膝坐起追问道：“什么资格？”
老人没有立即作答，而是走到一侧的落地窗前看着远处灯火明亮的校园说道：“对于抵达的第一个世界，你们有什么看法？”
程薇燕身子一颤，似是想起了很多不好的事情，可顾安生倒是淡然说道：“能有什么看法，不就是一个末日星球吗？掺杂了些无聊的生化元素！”
老人回头注视着他，手头的拐杖也被他立在一旁，“只是这样吗？”
顾安生反问到，“不然呢？”
老人走到一侧的沙发上坐下说道：“你们就没发现，那是无数种可能性吗？”
“可能性？”
顾安生皱眉不解地问道：“什么意思？”
老人平视前方，语气飘忽的说道：“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其中所代表的正是无数种未知的可能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