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间，可能谁都过得不太如意，可是谁都在假装过得如意。当假装和假装碰面的时候，一方就忍不住竖起了尖锐的矛，妄想去攻破对方的盾。却不知道，矛和盾在激烈碰撞的时候，是两败俱伤。
苏舞没说话，打破这一桌沉寂的是服务生端上来的黑咖啡。
“真苦。”苏舞尝了一口，说道。
夏曲微笑，“要不要换一杯卡布奇诺？”
“算了。”苏舞拒绝道，“我喜欢的东西，就像是喜欢的人一样，从一而终，就算是它很苦，但是我也就喜欢了，不会再改变。”
这话别有深意，夏曲微微一笑，“谢谢。”
“不聊聊你这五年过得怎么样？”
“不问我为什么要离开？”夏曲靠在了身后的沙发上，她微微动了动自己的腿，让坐姿更加舒服一点。
苏舞的目光闪了闪，她轻笑一声，“我想听你好的，怕听见你过得不好的，我会心软，一下就原谅了你，这对不起我自己这五年对你的惦念，不想这么快原谅你，你要，好好地哄我！”
“噗”的一声，夏曲笑了，“好。”
距离正午吃饭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咖啡厅的人也渐渐离开了，夏曲听着苏舞絮絮叨叨着这几年大家的生活，看了看手腕上的时间，提议道：“去我家吃饭吧？我爸还没回来，家里还有个小姑娘。”
苏舞没有异议，站起来的时候，在门口，她突然问：“你的腿彻底好了吗？”她都还有些不敢相信，但是更多的还是高兴。
“嗯，只是没法跳舞了。”夏曲不知道她自己在说这话的时候，带着的那么点遗憾。苏舞突然觉得心头一疼，她总是在责怪夏曲不讲义气狠心地抛弃了他们四人组，却忘记了当初夏曲需要承受的不仅仅是来自身体上的痛苦，还有失去了十多年来为之奋斗的梦想。
她一下就揽住了后者的肩头，“阿夏，给我说说你才去美国的事情吧。”她突然想要知道，就算是迟来的安慰，她也想要从夏曲的心头分走一部分的痛苦。
“那有什么聊的？”夏曲嗤了一声，复健是一项漫长而又不失痛苦的事情，她最开始的那段时间，差不多都是主要在做治疗。
不仅是双腿的治疗，还有心理治疗，“不过认识了一个很有趣的人，改天介绍给你认识！”
“嗯？”苏舞立刻起了戒心，“男人？”
夏曲点头。
苏舞神色有些怪异，“第一，我跟阿辞好好的，没打算要换男票；第二，你是彭肃的，你不能在外面乱来！难道你除了彭肃还会觉得别的男人有趣？夏曲，你这样很危险！”
夏曲：“……”
她真的只是想要单纯地将自己的小伙伴介绍给苏舞啊！
“我是彭肃的？你不觉得你应该解释一下这句话吗？”她微微眯着眼睛，看着跟前的人。
两人携手走进了公寓里，刷了门禁卡走到电梯，苏舞开口道：“难道我说错了？”
从前他们的四人帮，苏舞跟施演辞是一对，夏曲跟彭肃是一对，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夏曲抿唇，“我跟彭肃，大概是已经结束了。”其实也不对，他们都还未曾开始，谈何结束？
电梯“叮咚”了一声，楼层到了。
夏曲开门，苏舞都还在身后嘀咕，“怎么会结束？彭肃这些年这么努力，这么拼，可都是有一大半的原因是因为你！”
进门换鞋的夏曲听了这话脚上了动作一顿，她面上的表情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她不问，不代表苏舞不主动讲出来，“你是不知道他一心想要成功想要出名，就是为了让你看见他。
“大一那会儿，他原本还不用那么紧锣密鼓地训练，可就为了想要早点参加比赛，想要混熟名堂，结果训练过度，肌肉拉伤，在医院躺了半个月，阴差阳错地就错过了比赛。你是不知道……”
“Tiana！你回来啊！”苏舞的话还没说完，在房间里听见了动静的Jeanne就已经跑了出来，三个人一打照面，Jeanne望着夏曲身后的人，微微拧眉。这人有些眼熟，可她一时间又没想出来这是谁。
苏舞倒是认出来了，对跟夏曲有关的人，她都很认真地记在了脑子里。“你好，第二次见面，我是苏舞。”
见Jeanne还还有些迷茫的样子，苏舞又开口，“在巴黎纪梵希的早春发布会外面……”
“啊！是你！”Jeanne惊呼了一声，面色变得有些不自然，“你不会从巴黎找我找到这儿了吧？那天，不是说没什么大碍吗？”Jeanne心里七上八下的，小心翼翼地看着跟前的人。
“认识？”夏曲问。
“一面之缘。”苏舞答，她跟着夏曲一道坐在了沙发上，眼尖地就看见了还放在茶几上的相册。夏曲阻拦不及，相册就已经到了苏舞手中。
Jeanne去了厨房，客厅就只剩下她们两人。
“刚才后面的话是什么？”夏曲歇了要去抢夺相册的心思，回想着之前苏舞的话，微微蹙眉。她秀气的眉头锁成了一个浅浅的“川”字，心里像是有一只小猫在用它奶萌萌的爪子挠着她的心头一样。
她问这话时，苏舞刚好翻到了他们初中在一起的时候的合照，上面的彭肃都还青涩得很，那只手搭在夏曲的肩头，她像是透过照片看见了从前的岁月，少年揽着女孩子的时候，眼里迸发出的星光，璀璨又明亮。
“后来么？”苏舞像是呢喃了一句，后来她接到消息跟施演辞一起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彭肃病房里正好没有一个人，都还没推开门，她的手就被施演辞给拉住了。站在门边，屏息一听，苏舞觉得这辈子自己都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眼看着发生了。
很低很低很压抑的哭泣的声音，闷闷的像是一记拳头，砸在了她的头上，她有些晕眩。
施演辞拉着她走开了，这个时候可能里面的人不想要任何人来打扰。“你能想象吗？阿肃那样的人，当初咱们浑的时候，被水泥板砸过都没哭的人，我以为这辈子他都是缺乏泪腺的人。
“可当时他侧着身，背对着门口，呜咽，很低的声音。等我们进去的时候，他已经整理好了。”苏舞缓缓地回忆说着。
他哭了，这个认知，让夏曲觉得胸口有些憋闷。
为什么哭？以为他没有办法站在舞台上让你看见他了啊！他说，你肯定是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偷偷关注着他的，他让你失望了。
苏舞的话回荡在夏曲的脑海里，她晚上失眠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出了卧室，遇见Jeanne的时候，后者惊呼了一声，“我的老天，Tiana，昨晚你去开黑了吗？眼袋都快要掉在鼻子上啦！”
夏曲揉着太阳穴，失眠让她的精神变得萎靡，可今天她还要出门跟李珍意吃饭。“我再歇一会儿，早饭就不吃了，十点半的时候你叫我一下。”说着，她又折回了卧室。
夏曲沾床就睡着了，不断都在做梦，梦境很真实，都是从前她跟彭肃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懒猪，起床了，你不是说要去看日出吗？我车都借好了，赶紧的！”夏曲觉得自己的鼻子被捏住了，这是高二的那个暑假，她闹着要去东源山看日出，结果早上三点半的时候又起不来，还对着彭肃又踢又挠。
“阿肃，别烦我，再睡一会儿……”她嘟囔了一句。
“啊？Tiana？你说什么？”Jeanne又晃了晃她的肩头，她俯身，头发扫在了夏曲的鼻尖，后者顿时惊醒。
才睁开眼的夏曲，在一阵迷茫后，眼神变得微微暗淡了些，“时间到了？”她望着床边的Jeanne，见后者点头，她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哦。”
刚才在做梦的时候，她就已经是半梦半醒了，短短的两个小时的浅眠，让她醒来后都还能将梦中的一切记得清清楚楚。那声“阿肃”让人陡然间觉得心头空旷旷的，没有人捏住她的鼻尖，是她感冒了。
耸了耸鼻子，夏曲起床出门了。
李珍意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夏曲才从车里出来。她们约在了一家商场的顶楼，夏曲到的时候还有些微微意外。
进了包间，看见带着口罩的李珍意，夏曲莞尔，“这里人流量大，怎么不定人少一点的地方？”
李珍意摘了口罩，呼了一口气，“听我们公司的小姑娘说这个地方是现在年轻人最流行的，我想你可能更喜欢一点。”
夏曲笑着说了谢谢，她的目光落在了李珍意耳朵上的耳饰，眼里的笑意就更深了几分。
“之前不知道你送的东西这么贵重，我就贸然收下了。阿曲，谢谢了，周围的人都说好看，还想要认识你呢！”李珍意想到昨天巫音有些求而不得的样子，不由发笑。
夏曲抿嘴，“意姐你还是叫我阿夏吧，我朋友都这样叫的。礼物的好坏也不是说按价格来衡量，你喜欢就行了。”
李珍意闻言轻笑了两声，“你可不知道现在我都因为你的礼物在微博上可火了！自从昨天亮相，就凭着你送我的这副首饰，让我像是坐上了火箭一样，一直都被挂在热门。这下可好了，公司的经纪人都不用给我买热搜了，现在都能稳稳当当挂二十四小时！”
说完后，她发现夏曲神色惊讶，“怎么了？”
夏曲摇摇头，“我很少用社交软件，不知道还有这件事情。”
这次就轮到李珍意惊讶了，不过她很快也回过神来，“也是，你常年在国外，不怎么用微博也是正常的。”
说完后，她自己就已经觉得不对劲儿了，夏曲何止是不用微博，就连是INS也没有公开的账号的，不然昨天也不会有一大群人在INS上追问她夏曲的下落了。“不然，你现在开一个？”
“开什么？”夏曲押了一口果茶，觉得这味道不错，她想要走的时候问问前天能不能买一点带回去。
“微博啊！”李珍意脱口道，“我来关注你啊！让我成为国际最有潜力的青年设计师Tiana的第一个粉丝！”
夏曲有些想要发笑，“我微博开通好几年了。”不过现在可能都已经长草了，后面这句话她没说出来。
旁边的影后一听，就拉着她要互粉。夏曲有些哭笑不得，不得已将手机拿了出来，“等我下载客户端。”
她在李珍意带着囧意的目光中开口道，她平常是真的很少用社交软件，上一次，都是好些年前了。
登录账号，李珍意偏着头看着她的屏幕，“这算是什么名字？”
语气带着几分吐槽，不过她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进去了，关注“夏大树家的夏小夏”。
顺手翻了翻夏曲的微博，发现最后一条状态都是五年前了，一张背影图，大约那时候的手机像素都还很差劲，照片很模糊，是一张穿着香槟色的芭蕾舞蹈服的小姑娘，似乎是在舞蹈室，单脚站立，踮脚抱着自己的另一条腿，漂亮的一字马。
“这是你？”李珍意将照片放大，可再怎么看那也是一张背影，没有正面，无从考证。
夏曲瞥了眼，笑容淡了两分，“嗯。”她轻声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