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平边走边算,时东时西,时走时跳,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总算出了骸骨棋盘,棋盘尽头是一处岩洞,说它是洞都嫌贬低了它。它宽阔处好像广场一样,高耸处直接天穹,也不知是洞在天穹下,还是天在洞府中。
保平走进洞口,像进了自家门一样,“A、B、C,晚上好。”保平打着招呼,“还有你们,X、Y、Z”
顺着保平打招呼的方向,左边是三个骸骨,,右边也是三个骸骨,这六个骸骨与外面的不同,不是头下脚上倒栽,而是正常站立,只是膝盖以下没在土里。
保平朝里面挥一挥手,“就不一个个打招呼啦,我怕我会忍不住唱出来。”然后保平就靠着左边第一个骸骨躺下,随手在地上摸了一块破烂的皮毛,卷吧卷吧垫在头下。
山猪看见保平随意的走进山洞,随地就这么睡了,在洞前转悠了转悠,没敢靠近,随便伏在一处做它的猪梦去了。
晨曦微亮,山猪老爷还在做着它的春秋大梦。梦里面它大杀四方,成为了森林霸主,骑着罴,牵着大马猴,每天巡视领地,喜欢时就找个眉清目秀的小母猪胡天胡地,无聊了就让大马猴耍耍猴戏,不高兴就拿傻大个罴作出气筒。山猪老爷美梦正香,就听一阵吵闹,正要发怒,梦醒了,就看见大马猴抱着一具骸骨又哭又笑。
“老A啊,两年了,我在外面挺好的。”
“你们也没啥变化,还是这么酷酷的,我在外面认识了不少新朋友,他们都对很好。我这次替一个朋友办事,正好顺路回来看看。”
“外面的世界还挺亲切的,有点像我家乡的古代,就是言语不通,我装了一年野人才慢慢学会了说他们的话,就是还没学会认字。”
“外面的世界还是跟咱们这不太一样的,在外面受伤我也要吃药看病,在咱们这就没那么麻烦,你看我这断了的骨头一晚上就长好了。所以在外面……我可能会死。”
“之前想死却怎么也死不了,现在我不想死了,既然我已经来到这里,我也想好好活一回,我希望她在那边没有了我,也能好好地活,我们都好好的活,活着或许还有再见的希望。”
“A啊,我好想你们,我也好想她,我很孤独。我没办法和人倾诉,只有跟你们谈谈。这次回来除了来看你们,还有一件事想征询你们的意见。”
“我听镇上的外来客讲,这个世界是拥有不可思议力量的,强大者拥有莫大的威能。这一点我早就深信不疑了,因为这里就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我想学习这种力量,既然我能被不可思议地带到这里来,就一定有办法回去。所以我想向你借一样东西。”
保平抹了抹眼泪,跪了下来朝着这具骸骨磕了三个头。
“在我们家乡,这叫做磕头拜师。师父在上,受徒弟一拜,我想学习您的本领,请师父赐下真传。”说罢,保平站起身来,半弓着从尸骸腰上抽出一卷灰扑扑的旧书。这书非纸非帛,保平打开书卷,一页页弯弯钩钩的文字,一个也不认得。
“他是我的手下败将,你学他的本事,还不如学我的。”
声音来得很突兀,在这除了一人一猪没有别的活物的地方,显得尤其恐怖。山猪一下子就蹦了起来,四处打量,除了晨风吹动一丫丫白森森的骸骨哗哗做响,再没有找到声音的来源。山猪的鬃毛立刻就绷紧了,低着头冲着山洞直哼哼,却一步步地往后退。
“是你在说话吗?棺材里的东西。”保平好像并不意外,握了握手里的旧书卷。
“我不是东西,你想学本事就进来吧。”
保平并没有理睬。“我在这呆了五年,你没有说话,我撬你的狗窝你也没有说话,今天怎么就开口了。”
“你刚来这的时候,跟团臭泥也差不多,了无生趣,我不想和你多费口舌。”
保平顿了顿,好像接受了这个理由。
“你死都不怕,还怕进来?再说你也不是没进来过。”那个声音充满嘲讽。
“我现在怕死了。”保平对这嘲讽不置可否。
“那你更应该进来。”
保平犹豫了,想了一会觉得自己没什么好怕的。在这里呆了五年,对方有无数的机会把自己煎炒烹炸,做个人肉四吃。既然自己不合人家胃口,估计小命应该能保住,就进去看看他怎么说。想明白利害,保平便不再犹豫,大步踏入了山洞。
山猪见保平进了山洞,似乎没什么危险。山猪突然发现自己的两只蹄子都好,伤口愈合了,骨头也闭合了,顿时喜不自禁,在地上打起了滚,浑身舒坦。山猪闭上了眼睛,舒服地躺着,晨风吹在身上柔柔的,凉凉的,就像阿花在亲昵地挠痒痒。山猪老爷带着满脑子龌龊的幻想,睡得黑甜黑甜。
“起来起来,你不想走了?”山猪老爷的森林之王还没有做够,又被人一棍子打醒了。
“你这头猪,睡觉时打呼、放屁、磨牙占全了,什么恶癖!”
是大马猴,这该死瘦猴儿,打扰了本老爷的美梦,就差一点就能摸到阿花白白的小手了,看我不顶死你。
山猪恼恨极了,跳将起来,压低的重心,准备给这大马猴来下狠的。
“你撞死我,还想出去吗?就等着在这和里面的老变态作伴吧。”保平摊开双手,故意不做防备。“我知道你听得懂。”
山猪哼哼唧唧的嗷嗷了两声,算是认可了。
“再说我们出去了,还得碰上那头罴,我可不相信那头畜生就这么放弃了。”保平看着山猪眼睛亮晶晶的。“我们合作吧,那头罴一两天是不会放弃的,我可不想在这躲太久。”
山猪忽闪忽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子,眼里也是亮晶晶的。
“计划不复杂,罴跑得不慢,我们想靠突然袭击冲出去基本上很难,这就需要有人声东击西,做诱饵。”保平顿了顿,堆着笑看向了山猪。
山猪此时也是一脸贱样看着保平,就差指名道姓了。
“只能你做诱饵,因为只靠诱饵是跑不掉的,我们最后的计划是干死这只罴,要不然它会一直追踪我们的,它可是记得你的血味儿。你只要还在这森林一天就得东躲西藏。”保平一脸正色地劝说山猪。“我能做陷阱,发起最后一击。你只会跑,所以只能你做诱饵!”
山猪一脸悲愤,跟着保平,往骸骨棋盘里去了。
快要接近棋盘出口了,一人一猪躲在一处骸骨后面,向外面张望。
只见棋盘地垄沟外围,满地狼藉,若干长了几十年的老树凄惨地卧倒在地上,木屑残枝,断根破皮到处都是。一个灰黑色的怪物仰面躺在断树丛里,长牙利爪,一身杂乱的长毛沾满了破碎的木屑。
罴没能抓到山猪和保平,也不敢进入骸骨棋盘,就在棋盘外围兜圈子。这处骸骨棋盘极为诡秘,仿佛突然长在了这处空地上,只有一头能进出,其余的方向都仿佛不在这个世界,看不见摸不着。罴绕着棋盘走了半夜,也没能绕过去,只好把怒火发泄在周围的树木上。
罴做了一夜的拆迁队长,此时也累了,就睡在树丛里。
保平朝山猪努了努嘴,拿手指头在几处空地上点了点。
“记住了啊,跳错了你就成死猪了。”
山猪也不理他,蓄足了劲,猛一跳,不等落稳,又是一跳,三两下就出了棋盘。
“咚咚咚”熟悉的声音又响起来了,罴翻身而起,人立而望,瞧得真切,一头山猪已经跳出了棋盘,正在左前处里许。罴兴奋得一声狂嚎,扑通扑通地迈起了脚步,向着山猪追杀而去。
保平看着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呼啸而去,赶紧往早就找好了几个位置跳去,出了棋盘,往相反方向而去。罴的听觉敏锐,听见保平的动静,回头看了过来,残忍的凶光看得保平发寒。
“呼”一根残树飞梭般扎来,保平早有准备,折线而行,躲开罴从远处投来的杀招。
罴看那保平躲过,左右看了看,还是朝山猪追去。
保平察觉罴没有追来,心里松了一口气。不过,他并没有往山下跑去,倒不是真要跟一只山猪讲义气,只是不除掉这只罴,以后在这森林里始终是个极大的隐患。
保平看准方向,脚下不停,朝着一处松林靠近。
这处松林,在这广袤无边的森林里只是不起眼的一处,但是存在的时间却不短了,年复一年,脱落的松枝,分泌的油脂,形成了一处非常良好的天然火葬场。这就是保平为罴选的葬身之地。
保平来到此处,观察了下风向,在上风口清理了一处安全岛,就着树枝修建了几只简易的箭,也没有箭头,只用绒布裹了些松香做引火之用。昨夜恶战,箭早就射光了,短矛也丢了。做好了准备,就等山猪带着客人上门了。
约莫盏茶的功夫,就听见身后传来杀猪般的嚎叫。
“这笨猪,怎么引到后背去了。还给它在后面烧了半只松枝留味,做为退路的记号,不知道多兜半圈啊。这下好了,驱罴入瓮变成驱我入瓮了!”
说话的功夫,保平身后声音已经近了,密林被挤开,正是罴,却不见了那头山猪,可分明刚刚还听到它那标志性的嚎叫的。
保平当下不再犹豫拔腿就跑,径直冲进了松林。罴跟丢了山猪,正恼火,却发现了另一只臭虫,乐不可支,一脚便踩了过去。
“咔”,却踩空了,罴暗自不爽,这两只臭虫也太能跑了,这个瘦的敏捷无比,那个肥头大耳的也不含糊,跑起来犹如洪水下山,一冲千里,追得罴是累得不行。
罴也顾不得发狠,看见保平跑远,足底发力,直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