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一场紧似一场,几场雪再一下,这冬天就真来了。
刚入冬也是不能上湖的,冰碴还不够厚,这时节去了白湖还是免不了被一顿削的。
一定要等着那最冷的时节,白湖彻底冻严实了,上面再覆盖上一层虽不厚,但异常坚实的雪壳子,才能随便上去耍。
若是刚刚一场新雪过后,白湖真实他名副其实的时候,整个湖面都被白的覆盖着,特别好看。
但是过不了多久,在风吹之下,在林家村大人小孩的走动之下,很多地方又会露出冰面,显示出黑黑的颜色。
因此虽然说是白湖,其实是一块白一块黑的。
往下细看,能看到冰的一些纹理,还有很多大小相间的气泡冻在其中。
越往下看,越觉得深不可测,黑洞洞的很渗人——就和半夜往天上看的感觉差不多。
一种莫名的黑,深不见底,仿佛可以吞噬一切似的黑。
当然,得是林家村的半夜,现在城市里那种亮着光的夜晚是看不到啥的。
老人常说这白湖地下住着水怪——水龙王,既然叫怪,必是和普通的动物不一样了。
别的动物,比如熊瞎子,都是夏天出来活动,冬天睡觉冬眠。
这水龙王却是夏天在水里睡觉,秋天就容易被惊醒,冬天才开始活动。
而冬天这白湖上厚厚的冰层,就是为了保护村民们不被水龙王吃掉。
所以这冰层一半是来自老天爷的赏赐,另一半也是当年那位从京城跟随大官而来的老风水先生施法所致,因此白湖的冰层都比别的湖要冻的早、冻的厚。
早不早、厚不厚的也没法比较,但冬天因为这湖上有这冰壳子,林子村的孩子可是撒了欢的随便玩了。
抽冰尜、滑冰溜冰、玩爬犁,玩的不亦乐乎,虽然经常是寒风夹着雪呼啸,俗称“大烟炮”,吹到皮肤上就跟刀子割一样。
但是这帮孩子也能玩的一身热汗——年轻人火力旺,魑魅魍魉不上炕。
老人总是这么说。
对老人来说,这白湖在冬天有个非常重要的、关乎一年时运和冬天收成的事——冬捕。
这世上的事都是两面的,冬天的白湖覆盖了厚厚的冰壳子和皑皑的白雪。
虽说是封住了下面传闻的水龙王,却也封住了肥美的鲜鱼。
自古以来,林家村就有冬捕的习俗。
老一代说这冬捕是个行走在危险的边缘的事,在冰壳子上打眼捞鱼,这是在水龙王嘴里抢食的事,所以少不了一番沟通和祭拜。
这另一方面,冰壳子上打眼也是非常讲究的事,这眼打得好,既可以放出水下的污浊之气,也能引入天地间的灵气。
因此水龙王也是受益于这气眼,因此对人们从他嘴里抢食的事也就不追究了,心情好了还可能会让人们多些好收成。
也正因为如此,这冰壳子上面打眼是个神秘又复杂的技术活。
你每年打在一个地方不行,看年份、看时辰、看天气、看星辰,讲究点的,还得看这年村里填了几口人、去了几位老人。
把这些都结合在一起,才能推算好着气眼的方位,真正的打出让水龙王高兴,也就是能让大家有个好收成好年景的气眼。
这事,自然是渔把头说了算。
林三爷做了半辈子的渔把头,对这村子也是了如指掌。
正因为如此,大多数年景,林三爷带头的冬捕都有着极好的收成。
就是年景不好的那几年,可也没出啥大事——没惹水龙王发怒,说是水龙王发怒可不是闹着玩的,死几个人甚至村子毁了都有可能。
一路上胖子断断续续的打了很多电话,中间又和我聊了许多。我俩算是把这林家村的基本情况都搞清楚了。
算算时间,这些日子差不多又正好新的一年的冬捕时间了。
估计我俩这次过来,就是和冬捕的事情有关。
按照姥爷给的地址,我和胖子到了林家村,也找到了林三爷家的院子。
。。。。。。
林家村星星落落分布的一些草房上,覆盖满了厚厚的积雪。
看起来黑黑黄黄的土狗们,分别窝在自家院子里的墙根下或者木垛子边上。
林三爷家的大白就幸运很多了,大白有个自己的窝。
用草和泥巴混合在一起做成的一尺半长,八寸宽,半尺厚的“泥巴砖”。
垒成了一个三面的窝,再用老树皮和一米多高和草做个顶,找两块破木板再拼个挡风的门。
一个虽然简陋但仍不失威风的简易狗屋就算做成了。
村子里的土狗们平日里都是撒着欢的跑来跑去的,当然这严冬里都老实了很多,主要也是太冷。
冷的人们都猫在各自的屋子里不想出来。
不过冬天以外的时候,村子里的土狗都是看过大白的窝的,平日里倒也体现不出啥,在这种吹着刺骨寒风的冬季,有狗屋的大白俨然就是狗皇帝的待遇。
大白有这狗皇帝般的待遇,主要却也因为它是林三爷家的狗。
好在大白对我们还算友好,我和胖子顺利的进了屋子。
林三爷坐在屋里,吧嗒吧嗒的一口一口的抽着旱烟,眉头紧皱。
一张脸上满是深深的皱纹,在烟雾中若隐若现。
“林三爷爷好,我是木森,是我姥爷让我过来的。”
我赶紧先自报家门,屋子里烟气腾腾的,还挺让人不适应。
林三爷本来就生了一脸褶子,又加上这一屋子烟气,一直都有点看不清面容。
“咳咳咳”
林三爷要说话前,先是咳嗽了一通。
“噢,是老神师的后人吧,你先坐,坐坐坐,我们还要等人,一会来齐了一起商量冬捕的事。”
我又给林三爷客套的介绍了一下胖子,然后就和胖子坐在炕边等着。
等了没多久,“吱呀“,林三爷家正房的门被拉开一条一尺见宽缝,呼啸的“大烟炮”发出呜呜的声音,林三爷的眉皱的更紧了。
正要开口骂,一个肥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费力的往里挤着。
不知道是积雪堵住了们,还是门也被冻的变了形无法完全打开,反正那个肥胖的身影就一直拼命的在那个一条一尺见宽的缝往里挤,却也没再把门打开大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