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本以为自己会听到什么“我要钱财地位”之类的要求。听了这话,他有那么一瞬的错愕,随即,目光中多了钦佩。
“那是自然……成了本王的女人,本王自会给她最好的。”
木言却从中体会到了不同的情感,咬着唇不出声。
“我是说,别让她再受伤了,我会心疼的。还有,她吃饭的时候米饭喜欢吃水多一点的,做菜的时候喜欢吃清淡的,不要每顿都给她吃大鱼大肉。她经常吃鱼,记得带她吃些别的。她不吃香菜,不吃生的葱花,不吃……”
他垂着头,自说自话。
木言却已经在将军的身后泣不成声。
“……失陪。”木言抬起胳膊挡住眼睛,冲出了厢房,躲在屋檐下泣不成声。同屋外的雨一起,失控了。
将军看了看窗外突如其来的大雨,沉默了好久。两个男人,就这样面对面,却谁也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将军沉闷的声音传来,随着他的脚步声一起消失在了门口。“我也失陪一下……”
随着一声关门的动静,屋内再次恢复了沉寂,只有窗外的大雨吵闹着,喧嚣着,倒显得屋里的人那样孤独。
明明都是一样的悲伤却并不相通,一同哭泣时,孤独的人只会觉得他们吵闹。
屋外,檐下。
他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将军正拥着自己的女人,怕她受了风寒而为她盖上披肩,任由她伏在自己的怀里哭泣,心疼地亲吻着她的软发。因为……他曾经用那双眼睛,看见过。
屋里的人嘴角扯出一丝苍白的微笑。
雨一直下。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动身去了皇宫。于他而言,屋里只剩一片黑暗。他的曙光,好像不在了。
这份黑暗,一直陪伴着他,不论朝夕。
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日夜,他只觉得生活都失去了色彩,一切都失去了光芒,只有木言在身边的时候,他才会静下心来听她讲着这几日来的趣闻。
经由她口,什么枯燥无味的事情都在他脑中被重新赋予了色彩,急切地填补着无边的黑暗。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大婚的前日。
将军府里一派欢天喜地的气氛,就差叫几个吹唢呐的来助兴了。恐怕,婚礼当天就有了吧?
蒙着白绫的人躺在床上,这样无趣的想着。
他已经这样过了好久,就连翻个身都觉得懒得不行。他知道这样下去他就会真的变成一个废人,可是那有能怎样呢?
他没有理由每天把自己拾掇得像个人样,自己也看不见,别人也不会来看——木言为了准备婚礼,和将军一起去了皇宫,已经一周不曾回厢房来了。
他真怕木言会从此忘了他,那他这些时日来的努力,所牺牲的,都有什么意义?不过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他不愿记起当初的承诺,因为那早就成为了一纸空文。提出承诺的人再无法践行,接受承诺的人而今不知所向。那些所谓的奉献,所谓的“你开心就好”,都化作灰飞烟灭。
人因爱而活,有时却也因此遍体鳞伤。
他想闭上眼睛,可他的眼前本就是一片黑暗。
就在这时,他想起了那塘边的泥水,想起了木言那充沛的生命力。他猛地坐了起来,焦急地捂着心口。
他好像知道该怎么做了……
按照婚俗,新娘在嫁过来之前要回到娘家好好呆着,等大红轿子来抬,方才算是移驾于夫家。
木言没有娘家,只是扶着小石头上了马车,和他回了那间熟悉的草屋——还有来拜访的将军。
一车三人,一路安静。
不等小石头有所表态,木言就笑眯眯地拉着他回了原本她住的房间,叫他乖乖躺下别动,自己却眼神乱飘,不一会就出了房门和将军密谋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了。
盲人躺在床上,喉中干涩,感觉自己好像就是个累赘。
恩爱夫妻像是早已经密谋好了,一同前往了那片池塘。
片刻后,木言跪在床侧,轻手轻脚的揭开了床上那人眼前的白绫,将军则在她的旁边守着。
就在白绫即将被除去的那一刻,木言的手被人抓住了。
“别闹,我想到了一个方法,可以医治你的眼睛。但是成功之后你的眼睛不能再看到过去和未来了,但是它会和普通的人眼睛没什么两样……你既说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受了我的灵气才得以化形,那么我如今用泥水做药引,想必也可以为你重塑一双眼睛。”
木言的声音从身侧响起,他想睁开眼睛去看她,看她的表情,看她的模样……可他看不见。
看不见自己的心上人,不能再践行他的诺言,不能为她再煮一次鱼,甚至无法亲眼看她出嫁,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他手上松了力道,张了张嘴,吐出了一个干涩沙哑的字:
“丑……”
木言充耳不闻,揭下了他那块遮羞布,两个空洞凹陷的眼眶出现在了眼前。她就像没看见一般,向手中的那汪泥注入了灵力,分成了两团泥泞的球形流体,填补了他凹陷的眼眶。
“可能会有点疼,忍着点。”
木言这样说着,手中松了些力道,这简单的手术就算结束了。再次给他的眼睛蒙上浸过药汁的布条,木言摸了摸他的头。
“疼么?”
床上的人没有出声,只是用双手,抱住了她摸着他头发的手。他也觉得很奇怪,竟然一点也不疼,甚至没有一丝感觉……就像,泥水和他本就是一体的。
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是少顷,他就在心里找到了答案。
他沉默了。
原来,一直以来都是他自作多情……他一直都不曾改变,从来都只是一块石头。
面前的两人叮嘱了他几句,他却一句也没能听进去,一直等到二人离开了卧室,他才蜷起身体,低声抽噎起来。
所幸手术十分顺利,第二天他就重见了天日。
推门出来的那一刻,他是恍惚的。好久不见的景色在他的面前铺开,入眼的是熟悉的草地,熟悉的池塘……
只消一抬头,他就看见了熟悉的人。
对了,今天他们两个大婚……
这句话在今天前从未有如此大的冲击力,就像一根刺突如其来地扎进了他的心口,若非亲眼所见,他也许真的不会这般心痛。那两人正在草地上相拥,忘情地亲吻着,毕竟,稍后两人就要分开,有将军特指的侍女为木言梳妆打扮。
直到傍晚,二人拜完堂后,才得以相会,进入洞房翻云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