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抱歉。”
我一个没忍住,在这个非常不合时宜欢笑的时机笑出了声。
“那个……”我移开眼神,挽救道,“算命这种东西都是迷信,你怎么能信这种东西呢?我……我也就是骗骗别人,姐姐你就不要捣乱了吧……”
我正要推开她的手,谁知刚一碰到,我就改变了想法。
她的手,在抖……
“就算是骗我也好,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治好……
我看了她一会,总觉得再这么耗下去,她就要哭起来了。我虽然没见过哭,但我至少从别人的记忆里知道过。
我可不想看见神仙姐姐在我的面前哭,那样就不好看了。
这样想着,我出于本能地握住了她的手。
“那好吧,破例给你看一次了。”
抱歉啊,因为我真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我垂下眼睑,沉默着,就像真的在很努力地看着她的命格。
我刚刚,从将军那里看到的,是她依偎在将军怀里的样子。
哪怕一瞬间,我也不会看错的。
那个人,就是她,神仙姐姐,木神医,木言,依偎在将军怀里,将军非但没有躲开,反而用那温暖的披风将她裹了个严实,低下头,在她的头上落下了轻轻一吻。
那个瞬间,屋外雨下得很大,姐姐好像在微微颤抖,不知那是因为寒雨浸透了她的骨,还是温暖灼伤了她的心呢?
那究竟会是多久后会发生的事呢?
我不知道。
我闭上了眼睛,面无表情的撒着谎:
“将军会没事的……”
沉默了一会,我又说道:
“你也是。”
虽然我看不破,但我觉得,这也不算扯谎吧,毕竟我所见的,就是他们二人依偎在一起的样子,看上去那么宁静祥和,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那样算来,我也不算撒谎呢。
木言听了,微微颤抖的手突然紧紧的握住了我。我出言安抚:“相信我,好吗?”
她抬起微红的眼眶,静静地盯了我一会,突然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终于出声道:“恩。”
她的表现和我所看到的一切,让石头的直觉告诉我,她喜欢将军。当然,肯定不能是这一趟来府上,看见一个奄奄一息不知死活的睡美人就突然一见钟情了。而且这样的话,她在马车上的不合理表现也就没有成立的条件了。
这里怕是有我所不知的隐情。
考虑到她的情绪状况,我不能让她再想着如果医不好将军会怎么样,而且我对他们二人的事迹有些好奇,于是我又双叒叕打破了沉默。
“咳,那个,姐姐……你是不是,对将军……喜欢……”
我只说了一半,因为我终究还是不太好意思将那个词说出口。而且……似乎每想到那个词,我的心都像被鱼刺扎中一般,有点痒,但更多的是痛……
“啊?”
她显然被问愣住了,除了不可置信还有一些错愕。
半晌,她手足无措的开了口。
“我……你怎么……你!你只是个小小家丁怎么妄图揣测主人的心境!你只是个小石头!”
我倏地瞪大了眼睛!
她竟然……说我只是个小石头?
我愣怔了好久,突然自嘲地扯了一下嘴角……
小石头?
是啊,我又忘了。
我只是个石头,是个有幸拥有灵识的普通石头。我只是个家丁,一个自愿为神仙姐姐服务的家丁。我怎么敢……我什么时候……
我什么时候也敢拥有私人感情了?
“我失言了……”
我垂下头,咬着牙,暗自懊悔着自己的冲动。
我……早该认识到我的立场的。
从拥有灵识开始,我就只是一个别人记忆的偷窃者,是一切外事的旁观者。我只是一块普通的没有人会注意到的石头,不该拥有发言权,不该用私人感情去干扰这个世界,不该……
不该喜欢你。
是的,我只是一直都在欺骗自己。身为一块石头,我竟是喜欢上了你。喜欢上了,像谪仙一般清灵美丽的你,如同神木一般有着善良心境和高明医术的你,喜欢上了笑靥如花的你,喜欢上了生气也那样可爱的你,喜欢上了总是用一根簪子挽头发的你,喜欢上了给我炖鱼吃的你,喜欢上了把我从池塘边拖回来的你。
谢谢你带给我的一切,谢谢你带我感受的这一切,但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
喜欢你。
我在木言错愕的神情中起身,看了她一眼,她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但我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我走到了那面古朴的铜镜前面,端详起了自己的脸。
说来,我除了那天在河边所看到的自己,这还是第二次看见自己的脸呢,依旧那样,像石头一般棱角分明,肉眼可见的坚毅,就像这个人的心里真的住了一颗顽石。
但偏偏是最普通的大众脸,扔进人群一个眨眼就认不出来的那种普通。独独一双眼睛黝黑发亮,倒像是暗藏了什么玄机,与这一张脸有些格格不入——不过比起神武非凡、俊秀如天赐的将军,不论哪方面都差远了,我又怎么敢喜欢她呢……
都言相由心生,大概我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而已,是我自己曾经太自大了。
“抱歉……”
她说。
“我太激动了……”
我没有回头,因为我听到……她的语气里……好像在抖……
在哭。
女人的必杀性武器。
不论我读到的何种记忆,只要有女人的眼泪一出现,基本就完了。这个时候,身为丈夫的要去哄自己的妻子开心,身为儿子的要去关怀母亲的痛苦,身为父亲的要包容儿女的任性……
可从来没有一种记忆,告诉身为家丁的我,告诉身为石头的我,要怎样面对她……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还有她极力在掩饰,却并不能掩饰的很好的抽泣声……
“我去煎药了……”
她一边吸气,一边这样说着,就离开了。
开门的声音。
关门的声音。
我自始至终都不再发出声音,所以,
没有声音。
……
我的声音,
水落地的声音……
我本是块石头,不知道感情是什么。
但是现在,我确确实实地是在哭。
没有声音,只是单纯的,有液体从眼眶里流出来,划过脸颊,划过心脏,带着我的心脏,一次又一次地落在布满鱼刺的地上……
抱歉……除了鱼刺,我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会让我痛……
但现在我明白了……
心痛,也会让我痛……我不明白,为什么人会有心这种东西,难道生来就是为了让人感受到被伤害的痛苦的吗?
我扶着墙,缓缓地跪到了地上,感受着属于人类的情感,属于人类的痛觉,属于人类的心跳……
一切都还是那样的无声,空无一人的房间,微微跃动的烛火,摇曳的床幔,古朴的铜镜,还有,一个本不该属于这里的石头……
外面传来一些细微的响动,木言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她神色如常,好像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坐在床上,看着她进来,也坐到了床上。
“药煎上了,大概一个时辰左右就会好了……”
像是怕我误会,她又用手把玩着一缕头发,继续说道:
“能治好将军的药暂时没法熬成,所以我先用一种药汤安缓他的病情,这样到时候根除顽疾也比较方便。”
我扭过头,僵硬地问:“怎么了?是少了哪味草药么?”